“你們看,程小道友真來了!”
在衆人唏噓聲中,程思齊手舉喜扇半遮着臉,緩步走到在空空如也的香案前,跪坐到蒲團前。
搖曳的紅燭靜靜伫立在案幾之上,暖橙光籠在他好看的臉龐,長睫好像也鍍了一層薄薄的融光。
傧相立于旁側,高聲道:
“一拜天地。”
光影交錯間,程思齊神色平常地跪拜下去。
在座賓客屏息凝視。
等他第三叩拜下去的時候,衆人都沒見到他有什麼異樣。
真是奇了。
正當衆人疑惑之際,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衆人轉首,隻見忍冬快步走來。
她對着其他道童耳語幾句,但也有不少人聽進了耳,那些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最後一傳十、十傳百。
嘈雜聲中,程思齊不解地擡起眸。
一人驚呼道:“世子醒了?”
“怎麼會……”
程思齊腦子嗡地一聲,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以至于他忘了忍冬跟自己說了什麼,隻記得當來到驚春軒時已經入夜,他才終于回過神來。
他不是第一次來大師兄的大院了。
一年前他剛成外門弟子時便被安排師父養過花,正巧被大師兄瞧見,大師兄見到他經手的花格外嬌豔,而自身又懶得打理自己院裡,便開始“心生歹念”。
仙道誰人不知?那鳳小世子曾以0.05學分作為要挾,把他“強擄”過來日日澆花,自己則睡到日上三竿,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從那以後,大師兄就成仙道中“強搶民男”的纨绔典範,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雖說兩人間實際幾乎沒有正面相處,但兩人凡一見面,往後幾日便諸事不順,喝水都會被噎到,出門必定會被絆倒。
他坐在小院的桌案前,看着其他道童在大院内進進出出,把自己的東西從虛舟軒搬了進來。
程思齊雙手托腮,悶悶歎了口氣。
今後朝夕相對,鳳來儀豈不是更頤氣指使,月華仙府又慣會看人下菜碟,以後還怎麼清心修煉?
好難。
這時,忍冬顫巍巍地端來一個錦盤,上面擺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她走至程思齊身後,等候發落。
程思齊發了半天呆後,才瞥見背後有個人影,說道:
“無妨,有話直說便是,我沒有貴府那些禮數。不用請示我。”
忍冬不由心中一暖:“少君,這些如何處置?”
她在月華仙府做事并沒有多久,以往碰見的都是跋扈的主子,遇事才這般小心翼翼。也是個可憐人。
他環顧那些忙碌到現在早就困倦的道童們,斟酌了詞句道:
“這些就放院裡石桌上,你先帶着其他人回去歇下吧。地凍天寒,不用在這守着。”
忍冬眼眸微亮,但依舊猶豫了一瞬:“那少君……真能應付得了嗎?”
“能的,去罷。”程思齊從那些寓意“早生貴子”的物什别過眼。
想必自大師兄落病後,仙府也不指望未來的少夫人能傳宗接代,他的任務僅僅是沖個喜而已,沒别的特殊要求。
忍冬依言颔首:“是。少君。”
等人都走淨,程思齊方才走出别院。
他來到大師兄院前,叩門三遍:
“大師兄,你在嗎?”
奇怪,屋内無人回應。
他推開了喜房大門。
月色正好,屋内很安靜,窗牖是開着的,外面桃花灼灼。
不僅鳳來儀,就連師兄身邊丫鬟也不在屋裡,大抵是伺候他們大病初愈的鳳小世子去了。
挺好,他本就想着回到原來的住處練劍,看着那些紅棗、桂圓的,總覺得渾身哪裡不自在。
于是,程思齊在桌上留封書信,将鳳冠置于一旁,準備回屋找劍。
“你要上哪裡去?”
程思齊剛邁出門檻,背後傳來一聲清亮悅耳的聲音。
程思齊錯愕回身,盈了滿面的桃花香。
擡眸相接,恍然而對。
他對上桃花樹上那雙微微眯起的病恹瞳眸。
“……大師兄?”程思齊意外道。
便見一位身着月白錦袍的少年正坐在桃花樹幹上,他烏發若緞,眉眼間透着玉潤疏朗,眼睑的美人痣卻更顯輕佻,像神仙一樣。
嗤。
“神仙”對他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