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他的人群也一同走了出去,沈柏走在最後一個,在将離之際,遠遠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但這一眼十分短暫,快到徐溪山還沒來得及确認,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庭院之中隻剩下了沉默的三人。
是祝仁率先打破了安靜:“徐公子,你是第一次跟沈大人接觸嗎?”
“是啊,怎麼了?”
祝仁苦笑一下:“沈大人此人,睚眦必報,心狠手辣,最無法接受的就是被人忤逆,今天,你可算是觸他黴頭了。不過——”他話鋒一轉,“徐公子,不管你知不知道他是誰,能說出那樣反駁的話,祝某實在是内心爽快啊。”
徐溪山被這話逗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滿不在乎:“那又如何?反正我都要走了。誰叫他說話那麼難聽。”
話音一落,徐溪山難得的沉默了一下,然後他看向沈明庭,而沈明庭也在看着他。
他突然想起剛剛被打斷的時候,自己要說什麼了,但是此刻,他選擇了先問一個其他的問題。
“沈明庭,你們家的懲罰,都會罰些什麼?”
“戒尺。”
“那你......要挨多少下?”
“應該,一百。”
徐溪山倒吸一口涼氣:“會很痛的。”
沈明庭點點頭:“痛。”
這是沈明庭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說出自己的感受,以前,他要麼是别别扭扭地不承認,要麼就是不說話,今天,他卻格外坦誠。
是因為自己要走了,所以對自己放開點嗎?
徐溪山自從在醫館内工作之後,總會随身帶一點藥材,于是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藥囊,道:“活血化瘀的,挨了打後拿去敷。”
三人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屋内,祝仁提出自己想在外面歇一會兒,于是這逼仄的室内隻餘他們二人。
徐溪山摸摸頭道:“你的身體,真的差不多完全恢複了?”
沈明庭:“嗯。”
“哦......那我就先收拾東西了。”
沈明庭沉默地看着他在屋内忙碌起來。
在屋内轉了半圈,徐溪山終于歎出了一口氣,走到沈明庭面前,正視他,道:“你知道嗎?昨天你咬我的時候,我吓死了。”
沈明庭似乎是沒想到此刻他會提到那件事,他低下頭,道:“對不......”
“你不用道歉,我也沒怪你。”徐溪山笑了一下,“你昨天那神志不清的樣子雖然很可怕,但是,我覺得你很努力地在控制不傷害我了,講實話,有點動容。”
徐溪山認真道:“跟你認識這幾個月,我雖然受了點皮肉之苦,但總體來講,我還是很開心的。”
“咱倆現在,應該算是朋友了吧?”徐溪山問。
沈明庭一愣,徐溪山便說:“你之前說‘你不需要朋友’......”
沈明庭終于記起來了,很快搖搖頭,堅定道:“算。”
“這就對了。”徐溪山道,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了,其實咱倆不能算完全的朋友。”
他這話鋒一轉,轉得沈明庭措手不及,問:“你是什麼意思?”
“你是我‘夫君’啊!”
說完這句話,徐溪山一陣哆嗦,但很快就笑出了聲:“現在想起來,還真是荒謬。”
沈明庭聽他不正經,沉默了一會兒,道:“你一定要走......你一定要今天走嗎?”
徐溪山點點頭,望向已開始攀升的太陽,道:“趁着天色尚早,我要去新的地方。”
徐溪山來的時候沒帶東西,走的時候,其實也沒有東西能帶走。
“不用送了。”沈明庭想送他一程,徐溪山擺擺手。
他兩手空空,背着一個打着補丁的小包,嘴裡還叼着一根草,跟着要一起離開的祝仁大步地往外走。
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徐溪山聞聲回頭,來人是氣喘籲籲向他跑來的明石。
他快步跑到徐溪山身邊,交給他一個包裹,氣喘籲籲道:“徐、徐公子,這是......嫁、嫁妝。”
“你怎麼找到的?”徐溪山心頭一喜,趕緊把那包裹接過拿在手裡捏了捏。
在哪裡找到的已經不重要了,徐溪山捏着那極有分量的包裹,根本沒聽清楚明石的後半句話。
明石一直将他們送到門外,終于,到了分别的時候,徐溪山轉頭向明石道别,卻瞬間被撲了個滿懷。
明石死命地抱着他的脖子,徐溪山半天沒把他的頭從自己的頸窩裡拔/出來。很快,他就感覺到一陣濕潤浸透了他的衣領,徐溪山沉默地停下了動作,把手放在明石背上拍了拍。
“徐大哥......”明石的聲音有些模糊,這是他第一次聽明石沒有叫他“公子”。
“嗯。”徐溪山道,無法想象平時那個面無表情的木頭臉明石哭起來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謝謝你。”明石道。
“沒事的,我也沒什麼好謝的啊......”徐溪山笑了一下,安慰道。
明石終究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心性,徐溪山拍着他肩膀安慰了好一會兒,他才止住了哭泣,還把自己的俸祿全往徐溪山手裡塞,這可狠狠鞭策了徐溪山的良心,趕忙把錢還回去,然後拔腿跑了。
一路上,祝仁看完了全程,笑着對他說:“徐公子真是很受少年人的喜歡和信任呢。”
徐溪山“啊”了一聲,很不可置信:“你說什麼呢?”
“他們都願意做徐公子的朋友。”
“哦。”徐溪山的疑慮被打消了,随即狀似無奈道,“人格魅力就這麼厲害,沒辦法。”
祝仁微微一笑,二人行至一岔路口,就此别過。
徐溪山扛起了包裹,迎着高懸于天的太陽,走上眼前這條延至遠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