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溪山隻覺得自己像漂浮在半空中。
不僅如此,他現在就像是被人狠狠抓住頭皮,像是要把自己從某個容器中扯出來一樣。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拼命想争奪空間中稀薄的空氣,即将窒息的恐懼深深攫住他的心髒,連帶着他的視線都變得一片模糊。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意識不清,但他清晰地聽見,有一個聲音從幽怨之處飄蕩而來,輕聲喚着他的名字——
“徐溪山......徐溪山......”
誰?
誰是徐溪山,是我嗎?
那你又是誰?
徐溪山費勁地睜開重如千鈞的眼皮,隻見一個朦胧的人影帶着一頂鬥笠,立在他視線不遠之處。
那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身影,衣着樸素,布滿風塵,但看不清臉。
他慢慢走近、走近,然後緩緩摘下了鬥篷。
徐溪山瞪大了眼睛,半晌,終于認出了這人是誰。
他喃喃地吐出一個字:“爹......”
話音剛落,男人伸出猶如鷹爪一般枯槁的手,狠狠掐住了徐溪山的脖子,如毒蛇緩緩絞緊獵物一般靠近了沈明庭,咬牙切齒道:“還我兒命來!”
“!”
徐溪山猝然睜開眼睛。
他的視線一片模糊,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眼前逐漸恢複了清明,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略顯熟悉的床頂。他渾身上下,冷汗直流,夢境中被人狠狠把握住命脈的那種要窒息的恐懼還未散去,他直覺渾身虛脫乏力,半天沒有緩過勁來。
“你醒了!”
有人在說話,但徐溪山耳朵也像是裹滿了水汽,聽不真切是誰在喊他的名字。
他緩緩轉過頭,就對上了沈明庭盡顯疲态的通紅的眼睛。
剛剛那句話不是沈明庭說的,盡管他一言未發,但徐溪山還是被他眼神中所蘊含的擔憂給定在那裡,半天不知作何反應。徐溪山怔愣半晌,好容易擠出一句:“我......我怎麼了。”
有人走上前來,道:“徐公子,你暈了四天。”
“四天?!”
徐溪山震驚之餘,看清了來人,心中的驚訝之情更甚了——那不是在他記憶中才剛剛不見沒多久的祝仁嗎?
現在的祝仁沒了之前在山洞内的疲态,反倒是容光煥發,像是偷偷閉關修煉了一陣才跑出來一樣精神抖擻,但他那樣看着徐溪山,表情似乎很是不容樂觀。
徐溪山驚訝道:“你怎麼,你怎麼都回來了?”
祝仁道:“徐公子,我說我隻暫時離開三天。”
“那你去哪兒了?”徐溪山啞着嗓子問,“你怎麼不告而别呢?”
祝仁歎口氣:“說來話長,暫且不表。”
徐溪山又趕緊問:“那那個法器呢?祝仁,那些人都活過來了嗎,你試了嗎?”
此言一出,屋内的另外兩人皆是噤聲,徐溪山看他們的表情,聲音也低了下來,道:“......救不活嗎?”
祝仁抿了抿嘴,輕輕搖了搖頭。
沈明庭低聲道:“他們的魂魄已經完全被吞噬了,連一片殘魄都找不到。”
祝仁補充道:“我試過了,那涅槃隻能在魂魄還尚未消失殆盡的時候才尚有一絲作用,洞裡的那些人......都走得太早了,回天乏術。”
徐溪山的手指扣進了被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初見李昭時的那幅景象,又不受控制地跑了出來,半晌,徐溪山道:“......至少,把他父母的屍身帶回去吧。”
沈明庭垂下眼眸,點了點頭。
祝仁看着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輕輕皺起眉,道:“徐公子,你的身體狀況很糟糕。”
徐溪山道:“看出來了,不然不至于暈了三天。”
他又道:“但是暈了三天還沒死,換個角度看,是不是另一個層面上的身體還不錯?”
面前兩人嘴角都沒勾一下,絲毫不為所動。
徐溪山讪讪收起了笑:“好吧,很爛的笑話。”
他本意是想開開玩笑,緩和一下屋内這略顯凝重的氣氛,他不太擅長處理這種情況,隻能選擇插科打诨來讓空氣活絡一點,但他這話一說出,兩人的目光如有實質,簡直快要把他壓死了,尤其是沈明庭,仿佛要把自己吃了一樣。
徐溪山道:“沒事,别擔心,就是前半輩子沒吃過好的,體質不行,後面養養就好了。”
徐溪山不在意地捏了捏這具身體的大臂,肱二頭肌在軟肉的襯托下捏起來是那麼的弱小可憐又無助,原主小時候飯都吃不飽,肯定也沒心思和機會專門去鍛煉,俗話說醫者不自醫,身體如此孱弱,倒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細細數來,徐溪山來到這具身體也快有半年了,每天好吃好喝地養着,還能直接連續暈四天,徐溪山皺了皺眉,這“徐溪山”的體質到底是有多差?
難道是小時候跟他爹天天跑江湖,沒太關注過生長發育這一關?
徐溪山的思緒跑到這裡,一想到原主的“爹”,方才在腦海之中那個噩夢的場景又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現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