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元鹿的話那麼多,說了倒是很多,可并沒有必要告訴弟弟。陸佑輕輕搖頭,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陸綏又沉默了。陸佑擡起頭,兩張年齡不同的面容如此相對的時候才能看出略帶一二分相似。年歲相距七歲的兄弟二人隔着一段距離,各懷心思和揣測對視着,最終陸綏行了一禮,轉身走了。
陸綏心想,我也是傻,明知她定然已經走遠了,還想着給她送東西,或許還能見上一見……她又遇上二兄了不是麼?她們定然相談甚歡吧?會說起我麼?
陸佑心想,阿叢這孩子還是那麼别扭,好像從來沒見他叫過元鹿姊姊,都這麼“她”“你”地叫着。她們很熟悉嗎,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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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玩家的苦盼中,終于刷到了十八歲,即将迎來勝利結算mvp,她已經聽到了勝利的号角。這兩年和陸綏的通信、來往都很正常而順利,陸綏的行為也印證了她好感度沒刷錯。送送情詩、寫寫文章、給她繡個香囊什麼的都已打卡完成。
元鹿并未接母親的衣缽入仕,而是一直沒去科考,在家當全職女兒,這裡玩玩那裡逛逛,除了失去工作的壓力之外臉上還多了笑容。至于說京中各個官署、商會常有她的名字,元鹿表示幫上學時的姐妹做點顧問隻能算支線任務,不算打工。
在一個探案支線裡,元鹿又和陸佑對上了。這兩年她也沒少和陸佑聯系,不過不鹹不淡的,逢年過節問候一下。不過自從這次起,兩個人說上了話,又有時不時需要一起出去的事情,竟不知不覺又熱絡起來。
好歹也是自己未來夫君的哥嘛,元鹿想着。
現在陸佑這家夥可不一般,在整個京師擇偶市場上都屬于優質股,坐在他上班路上的茶館酒家裡,還能聽到一些關于他的花邊新聞。
因為他目前對外形象是,性子沉穩從容,出身高門大戶,外表又是一派如玉潔白,真是頂頂好郎君啊。
也不知最後會花落誰家。
“你别笑了。”陸佑低頭飲茶,看眼前的少女笑個沒完,又惹起他手癢的沖動。
“怎麼了,我這是為你高興,咱們子羽也是美名在外呢。前幾日我還聽秦家妹妹誇你來着。”元鹿趴在桌子上,歪頭看他,秦嫖是秦闌的母家侄女,和秦闌一樣喜歡八卦。
子羽便是陸佑的字。
照元鹿來看,陸伯伯和陳妲給孩子們起的名字倒是很一目了然。長女為紹,便為接續承業,次子為佑,意思是希望他護佑蔭庇弟妹,到了幼子為綏,沒什麼期望,平安就好。
所以陸佑的字也是這個意思,羽之翼之,是個兄長的樣子。
“你沒聽全。也是他們說的,我性子謹肅沉悶,不通情調,文采平平。”陸佑淡定放下茶盞。
“咦,原來你都知道啊?”聽陸佑念出這些評語感覺還是挺驚悚的,好像一個二次元角色突然會背自己的百科作文了。元鹿笑了,臉在自己胳膊上像個碾子一樣滾來滾去:
“文采……那是拿你和阿叢比吧,可禦前待诏放在他面前都能說一句平平了。你的性子在我心裡一直沒有變過。”
前幾年說他變了的人是她,如今說沒變過的也是她。陸佑垂下睫毛看元鹿,隻見她發頂有一層絨絨的發絲,正随着她的動作搖晃。
這段時日陸佑找元鹿的次數很頻繁,可又不說有什麼支線,好像就單純随她玩樂——從外表上看貌似真的是如此?陸佑經常說與别人在一起,都不如和元鹿片刻放松。隻有在元鹿面前,陸佑才有那一點點小時放縱跳脫的影子。對于外人來說,陸侍郎(陸佑升官版)确實是有些端着不近人情了。
所以這個支線是陸佑de心結嗎?
元鹿不得其解,也随他去了。這隻是她精彩的遊戲生活的一部分。比方說和陸佑一起出來摘早杏。
春意初融,剛解凍的春水潺潺潤潤,帶着空氣中也凝出絲絲濕意。沾了露水的早春杏花如同胭脂暈色,抱在懷裡分外娉婷。
“真好真好。”元鹿剛贊歎幾句,便好不起來了。春雨忽至,隻能抱着花回到禅房中避雨。
幸好這雨并不大,隻是沾重了衣袖和衣擺的邊緣。
陸佑正對着窗戶看房外,元鹿也好奇湊上去,伸手把竹簾挑高,看無邊煙雨中層巒蒙蒙,春雨闌珊,果然是好景緻。
“真該作詩一首呀。”
“陸子羽,你做。”
陸佑轉頭,垂眸看她,略微莞爾:“你想作詩,叫我作甚?”
“你知道的,我又沒什麼作詩的才能,真抓耳撓腮憋出一首隻會給這景色添了污點,不如叫你來作個好的,這才是我一番苦心呐。你懂麼?”
“好。果真是……呦呦鹿鳴,有理有據。”
可陸佑隻應了這一下,又是好半天不說話,看着窗外出神。
元鹿看出他有心事,撐着頭翻檢桌上的杏花,一邊等他開口。心想,這時候的陸佑安靜得簡直和陸綏有的一拼了。
“長生。”
陸佑轉過頭來叫。
“哎喲,你幹嘛突然叫我小名!”元鹿被吓了一跳,正肩坐好,“平常隻有我家裡人才叫的。”
“怎麼,隻許你叫我,不許我叫你麼?”
“二哥哥突然翻這個舊賬做什麼,我多久沒叫你黃奴了?你還是叫我小鹿吧,這個叫我怪瘆人的。”
陸佑輕笑一聲,回到桌前坐下。
“你還認得這個麼?”他拿出一樣東西。
元鹿細細端詳,發現那是一隻有些舊了的玉刀,造型很典雅貴氣,玉質溫潤。
“這是?我好像沒見過。”
陸佑道:“那你将東西帶來了麼?”
“帶來了,我回去翻了許久呢。”元鹿掏出一個嶄新的錦囊,輕輕将裡面的東西倒在手心。那是一隻玲珑可愛的小玉犬,活靈活現,卧在手心。
“嗯……我還記得,它是怎麼到你手上的。”說罷,陸佑娓娓講述了元鹿滿月宴上它的由來。
“竟然是這樣?這是二哥哥的東西?”元鹿更稀奇了,拿起這隻小玉犬翻來覆去地看,回想那時的情形,不過已經什麼都記不清了,估計被她skip掉了。沒事,結算之後再讓系統回放吧。
原來陸佑特意讓她回去找的這塊玉,是她們二人幼年時陰差陽錯換過的信物。
陸佑收緊手指,将玉刀握緊。
“所以,你這是想……”元鹿擡起眼,一種非常細微的感覺湧上心頭。窗外仍是輕雨蒙蒙,如煙似霧。陸佑穿了一身深色玄衣,琇瑩玉冠一應俱全,望來時風姿氣韻很是奪人,構成了某種讓玩家感到不妙的氛圍。
“魏将軍和你說了我與你的事了麼?你什麼想法?”
他單刀直入,卻把魏元鹿聽糊塗了。
“什麼我和你的事?什麼什麼想法?”
陸佑沒想到都到了這份上元鹿依舊不解,或許是裝傻,或許是不通,他又回想起母親在香霭浮沉的榻上詢問,魏家有意結親,自己的意願如何的時候,他看到了自己孤身走在漫漫洪流中,而腳下的道路對面是一張笑意盈盈的、如同日輪的臉龐。
他想抓住,他想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