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鸢進了正殿,見容嫣正半靠在貴妃榻上,雙目微阖,臉上的神色慵懶,身前還有一個小宮女在給她捶腿,另一個宮女則在剝着枇杷。
殿内的宮女皆是屏聲靜氣,誰都怕不小心打擾到了昭華公主的休息,這時候突然聽見輕微的腳步聲時,她們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沒忍住擡眼往容鸢的身上看去。
因着容鸢因為着急來瑤華宮找容嫣,這一路過來,她的身上好些地方被雨淋濕了。
怕将濕氣過給容嫣,容鸢按捺住心裡的激動,知道容嫣隻是在閉目養神,便脆生生地喚了一聲皇姐。
聽到軟綿的聲音,容嫣緩緩睜開了眼睛,就見少女眼圈微紅,那雙澄澈的眸子泛着水色,一副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容嫣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但是看見皇妹可憐兮兮地站在身前,心還是忍不住軟了下來,她從榻上坐直了身體,沒有接過宮女遞來的枇杷,而是皺眉問道:“小五,你這是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落在耳邊,容鸢再也沒忍住,直接撲到了容嫣的懷中,眼眶中的眼淚像珠子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掉。
容嫣愣了一下,但是沒有推開好不容易願意同她親近的容鸢,從前的容鸢總是對她客氣,眼下這般親昵還是頭一次,她沒有嫌棄她身上的濕氣,轉而抱住了她,“可是被人欺負了?”
那些宮女哪裡見過容嫣這麼溫柔地對待旁人,心中雖然震驚,可是面上卻不顯。
懷中的人默默掉了許久的眼淚,最後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緩緩從她的懷裡出來。
容鸢看着耐心等她回答的容嫣,面上一抽一抽的,心裡想的卻是不能說自己是重生回來的,更不能說上一世燕國被宋珣覆滅,容嫣落宋珣的手中下場凄慘。
這話說出來怕是皇姐會以為她中邪了。
她扁了扁嘴,最後才用帶着濃重鼻音的嗓音小聲道:“就是做了惡夢,所以想來找皇姐。”
容嫣知道她素來不會說謊,但是也明白她不至于因為做了個惡夢就哭成這樣,活像是遭遇了什麼很不好的事情一般,于是問站在一旁的岫雲:“你是伺候五公主的宮人,說,是不是誰給五公主氣受了?”
與對待容鸢的輕聲細語不同,她質問岫雲的語氣帶着威嚴。
岫雲是見過容嫣如何處置宮人的,對上那雙嚴厲的眸子,她當即吓得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把内侍省如何敷衍對待容鸢的樁樁件件都交代完了。
容鸢眼中還挂着眼淚,這些事情原本她就是因為不想麻煩容嫣,讓她替她費心,所以才選擇默默忍下的,畢竟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沒想到岫雲這回全部都告訴了容嫣。
眼下不知道皇姐會怎麼處置那些人。
岫雲話音才落,就聽見容嫣語氣冷淡地說道:“白露,你去一趟内侍省,傳本宮的話,若是日後送去碧霄宮的東西再敢敷衍了事,本宮的手段他們是知道的。”
容鸢還以為容嫣會罰内侍省的人,聽了她的話,她心裡松了口氣。
還好。
她倒不是心疼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而是一旦皇姐真的懲罰他們的話,大概非死即重傷。
皇姐得罪的人越多,日後國破的時候就會有越多的人落井下石。
容嫣最開始是想懲罰怠慢容鸢的宮人,隻是看着眼前楚楚可憐的皇妹,知道她向來膽子小,又心善過頭,所以隻能暫時放過他們。
若是日後讓她知道他們還敢敷衍對待容鸢,就不是像今天這般被訓斥幾句那麼簡單了。
收回心思,她擡手掐了掐身前少女粉嫩的臉頰,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說你,堂堂一個公主還能被宮人欺負了去,要不是今日你身邊的宮女告訴我,是不是還打算繼續瞞着姐姐?你就不能硬氣一點?”
容鸢被她掐得淚光漣漣,眼中那滴挂着的眼淚終于滑了下去,她甕聲甕氣道:“皇姐這不是替我做主了嗎?”
她從前也試過拿公主的身份去壓宮人,隻是得到的卻是被人無視,在那些人的眼裡,她一個從出生就不受寵的公主,再怎麼樣也翻不起什麼巨浪,甚至連一朵小小的浪花都翻不起來。
因此不僅沒能起到震懾宮人的作用,甚至還被一些跟後妃有關系的宮人報複。
自此之後她就學乖了。
然後開始自我安慰,畢竟她過得再差,也總比那些宮人好上許多。
容嫣聽着她軟糯的聲音,心軟地松開了掐着她臉頰的手,隻是她的皮膚細嫩,被她掐過的地方已經紅了一塊。
見她身上還穿着半濕的衣裳,她吩咐另一位宮女:“綠珠,帶五公主去偏殿将她身上的衣裳換了。”
若不是自己心裡實在喜歡這個惹人憐愛的小丫頭,早在她一身濕漉漉地撲向自己時,就讓人将她給拖走了。
晚膳容鸢是在瑤華宮用的,隻是聽着外面雨打海棠的聲音,她突然想起,宋珣似乎還跪在外面。
許是時間久遠,她已經不記得這個時候的宋珣是怎麼惹得皇姐不高興,才會在大雨天中罰他跪在外面。
私心裡她不想去幫宋珣,畢竟他上一世可是将她幽禁在了後宮,隻要一想到他登基後對皇姐做的那些事,她開始變得惴惴不安。
艱難地吃完一頓飯,她也在心裡打好了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