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多謝蘇老闆。”
他謝什麼?蘇頃不懂。
回想相遇,他好像一直都很有禮客氣,倒像個讀書的,完全不似他身份那樣粗犷。
蘇頃心裡又多了些許好奇。
趙霁跟在她身後或上或下,或拐彎或直行。四周黢黑,唯天上月與蘇頃手裡那一點光亮。
這宅子竟不亮燈?
趙霁心生疑惑,但隻是想了想,并沒有說。
他并不認為自己同蘇頃的關系可以讓他問出這些話。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女子薄瘦的背,真的很難想象她是如何憑一己之力做大整個蘇記商行的。
世人說她心狠手辣,為錢不擇手段,但他如今近距離接觸,卻覺得并沒有世人所說那般妖魔。
“對不起!”
恍惚間,他踩到了她的裙裾。
“嘶……退後!”
蘇頃怒斥,趙霁尴尬往後一退,再行進時卻不敢開小差,注意力全放在彼此的距離上。
回到正廳時,春桦不在,隻剩春芸了。按春芸的話講,春桦還有事。
但蘇頃心裡清楚,她那是覺得自己“纡尊降貴”找趙霁,不高興賭氣呢。
春芸雙手托着裝有銀錠和妝盒的托盤來到趙霁面前。
“趙公子,銀錠準備好了。”
趙霁頭回被人稱公子,受寵若驚道:“叫我趙霁就好。”
春芸微微一笑,“好的,趙公子,請。”
趙霁:“……是。”
他看着眼前的大銀錠,深吸一口氣。穩住顫抖的指尖,伸出手,将其慢慢握住。
原來五十兩銀錠是這種沉甸甸的手感啊,他不由感慨。
他握了一會兒,最後戀戀不舍的将它裝進妝盒裡。
蘇頃過去,将妝盒上鎖。
“這妝盒今夜由我保管,明日見分曉。”
她對上趙霁,如看見個有趣的玩意兒,促狹笑道:“今夜,好好休息。”
*******
翌日,春桦早早就去巡鋪,隻剩了春芸,蘇頃和趙霁三人。
蘇頃在房内吃過早食,她捧起床頭的妝盒,掂量了一下。
怎麼感覺重量沒什麼變化。
蘇頃眼睫翕動,利落地拿出鑰匙,幹脆地戳進鎖眼,随着“咔哒一聲,盒子開了。
下一刻,她瞳眸皺縮。
銀錠。
真的消失了。
她不可置信地将妝盒反扣。沒有,确實沒有,完全沒有。
她面露喜悅,忙向外招呼道:“春芸,快來!”
春芸聽蘇頃如此興奮,便知結果,她緩步上前,道:“那接下來,要如何與趙公子說呢。”
“直說咯。”蘇頃眉眼彎彎,笑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趙霁看着蘇頃正經中透着一絲愉悅,輕松又透着一絲嚴肅,不禁忐忑。
但他毫不忐忑銀錠的結果,他隻是不明白蘇頃用這個做甚,先前不好多問,然而自己想了一宿也是沒想出。
“銀錠消失了,接下來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何事。”
蘇頃想了想,更正用詞,“準确來講,是一筆交易。”
“交易?”
趙霁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能做什麼交易?
蘇頃對着春芸使了個眼色,春芸心領神會,帶上門出去了。
趙霁不禁警覺。
蘇頃笑吟吟,但是趙霁能感覺到,這是她非常官方的笑,是在生意場中厮殺的笑。
他甯願看見的是她面無表情的冷酷模樣。
“如果沒記錯,先前你說你有娘要養。”
“……是。”
“你說我的工錢給的高,我算了算,我的工錢是一日三十文,一月便是九百文,也就是九兩,一年不過一百零八兩,這一百零八兩在冀州城,刨除吃喝養娘親,可以說是很難了。實際是,你掙得遠沒有這麼多,我猜除去意外情況,加起來也不過就是那粒五十兩銀錠。”
趙霁苦笑,“蘇老闆這麼說,是想用銀子來換我的什麼東西麼,難不成,是我這個能夠讓銀子消失的能力?”
“你的能力證明了你是我想要的人。”
趙霁眼神凝滞住。“想要的人?”
“是。說來我還有些過意不去,昨天私自讓人去街上調查過你。你家境貧苦,娘親把你一人拉扯大,很不容易,聽說她身子還不好。你不用覺得我在戳你傷口,因為我以前也是這樣過來的。”
蘇頃拿起茶壺,将他的茶杯填滿。
“我家裡三個姐妹,從小吃不飽穿不暖,最餓的時候,姐姐帶着我去小攤旁去搶别人吃剩的,我娘不是不養我們,相反,她就算餓暈過去,也要把僅有的吃食留給我們。沒有人更比我知道窮日子是何等不好受的滋味,也沒有人更比我有決心想去讨個好生活。”
趙霁默默聽着。
“你不是耍懶的,就算留不住錢想辦法也要留,我很欣賞你這點。所以我想保你香車寶馬,錦衣玉食,保你娘親的優渥晚年。”
趙霁并沒有因此顯得或興奮或驚奇,他隻是平靜道:“蘇老闆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蘇頃暗暗欣賞他的處事不驚。
“我要你成為我的夫君,替我擋三個月後的性命之災。
趙霁心裡“咯噔”一下,微微睜大雙眼,“你的意思要我替你去死。”
蘇頃笑道:“不錯。”
趙霁斂眸思索,半晌後,他開口。“我可都知道,蘇老闆的性命之災是如何得知的。”
“當然是有大師算過的。”蘇頃語氣頗為自嘲。
趙霁嘴角抽搐,“所謂大師也不一定準吧。”
他雖然有點邪門在身,卻不信這些。
蘇頃心道她也是很無奈,若不是死過一次,誰會信那玩意。
“若我說,我已經死過了一次呢?”
趙霁正色道:“蘇老闆,我确實窮,但我不是傻子。”
蘇頃揶揄他道:“剛覺得你聰明,就在這犯傻了,你覺得我有必要耍你麼?若是假的,白讓你三個月的錦衣玉食,我又不是什麼大善人,更不是有錢燒的。若是真的……”
她掀起眼皮,“誠然要你的命乍一聽難以接受,但你竟一點都不想試試麼。窮半輩子,晚年積貧積弱,還讓撫養你半世的娘親同你一起受罪,你真的忍心麼?”
“那也不用蘇老闆操心。”
他回得迅速,像一隻被惹怒的野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