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她心狠手辣,睚眦必報,不放過任何一個得罪過她的人。
他默默聽着,隻覺得她定是經曆許多别人難以想象之事,否則又怎會養出此等心性。
再後來,他坐在路邊啃着冷硬的饅頭,那時他的錢剛被搶走,隻能找個冷饅頭來充饑,聽見不遠處的人群一陣驚歎,他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去,看見此生難忘的場景。
是兩匹健壯的高頭大馬,後邊拉着的馬車車身與車架均用上等的金絲楠木制作,邊緣鑲着金釘,非常之氣派,車簾被一隻白淨的手掀開,那手骨節勻稱,修長白皙,不似婦人般柔嫩,卻也不似男人般粗犷,緊接着車簾後露出一張不苟言笑的俏臉來,眉宇間的潇灑英氣讓趙霁久久不能忘懷。
她沒看見自己,她當然看不見自己,她如天上明月,而他隻是地下的蒲草。
明月照亮世間,唯獨不會特意照到蒲草之上,可命運造化啊,他沒想到有朝一日他這跟蒲草也能接近月亮。
趙霁摸着胸口,回憶的悸動讓他心跳更加急了。
于他而言,似乎不是個好事。
不要妄想不該妄想的,做好自己該做的事,走好自己該走的路,這是他得出并踐行的人生道理。
眼下,他隻需要思考如何三個月後還能活着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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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蘇頃滿身大汗地醒來。
她盯着床柱好一會兒,才堪堪回過神。
要命了,她做了春/夢。
而另一個人,居然長得是趙霁的臉!
夢裡颠鸾倒鳳還曆曆在目。
蘇頃埋首在被褥,難以置信道:“為什麼……”
難不成是這麼多年沒碰過男人,如今有一個在身邊,就開始想了?
“真沒出息。”蘇頃拍了一下自己。“清醒!”
說來都怪她二姐,小時候就老偷春圖給她看,大姐為此還打過她們手心。
奈何實在快樂,根本戒不掉。如今二姐離家許多年,春圖也不在了,但很明顯,有些已經完全烙在蘇頃的骨血之中。
“不行,不能被這東西控制。”她起身打坐,一頭亂發披着草樣地頂在頭頂,嘴裡念經般念道:“清心寡欲,清心寡欲……”
此刻的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清心寡欲會在今夜赴約後立馬崩潰。
蘇頃沒有像薛文卿遣小厮來告知她一樣也去告知薛文卿,而是直接讓春芸去醉仙閣定了個雅間,她知道自會有醉仙閣的人去替她告知。
她知道薛家看不上她,覺得她隻不過運好命好是土财主而已,她不介意這麼說,也從沒把薛家放在眼裡過,但也沒必要上趕着到人面前晃悠,白白惹個“賤”字。更何況,她壓根不想跟薛家産生什麼交集,她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蘇頃看了看日頭,确定該走了。
她本想親自去叫趙霁,可春夢一事還有些尴尬,于是就叫春芸去。
春芸去了,叫完了,但還是半天不見人影。
蘇頃等不及,徑直去趙霁院子,敲敲門,喊道:“趙霁,走了!”
“再等一下!”
蘇頃不知道有什麼好等的。
“你幹嘛呢?”
“再……再等一會兒。”
蘇頃蹙眉,“趙霁!”
“馬上!”
他說馬上倒是馬上出來啊!
她耗盡了耐心,也無意思索會不會看見不該看的,直接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除了邊上的銀山,就是那花/白的肉/體。趙霁穿衣服的身形一僵,半個結實的膀子就這麼裸在外面。
那濕漉的發梢還往下淌着水滴,沿着肌理往下滑動。
蘇頃定在原地,天呢,這不是夢裡的場景麼!
她好半會兒才道:“你磨蹭這麼半天,是在洗澡?”
“嗯……”
她掃了一眼他身後的床,發現床上堆滿了衣服。
蘇頃狐疑地問:“你拿這麼多衣服出來是在挑?”
“嗯……”
蘇頃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趙霁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我想着挑一件穿着更好看的去,想着不能給你丢臉。這件如何,不行的話我再去換了。”
蘇頃從上到下打量着趙霁,他現在一身火紅窄袖衣袍,腰間圍着一條绫緞錦帶,袖口和下擺繡着玄紋,青絲由金冠束起,他不在外面做工,曬的少了,膚色也白了好幾度,面如冠玉,飛眉入鬓,好一位意氣風發的俊俏郎君。
蘇頃道:“挺好的,不要換了。”
“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我早說過你穿紅色的好。”
趙霁得了蘇頃的贊美,一雙眼彎成月牙。
蘇頃催促,“收拾好了就趕緊走。”
“嗯!”
二人乘上蘇頃日常出行的奢華馬車,朝醉仙閣而去。
大街華燈初上,各色的店鋪燈火通明,趙霁撩開車簾,新奇沉醉地看着一幕幕繁華,他不是沒見過,隻是從前是站在街上看,如今是坐在車裡看,又是别種滋味。
他放下簾,心想還是有錢好啊,景色都美了許多。他瞄了眼正在打哈欠的蘇頃,猶豫了一會兒問道:“蘇老闆,你和薛文卿是如何認識的。”
“城西小攤不是什麼都有麼,你沒聽過?”
很好,被反将一軍。
趙霁道:“隻是傳你一開始罵了他,好像也是在醉仙閣。”
“差不多。”蘇頃又打了個哈欠。“那會兒距離我成立蘇記商行沒多久,别人邀我去那裡議事,就去了,一桌的也有他,談着談着有人就開始大放厥詞,我聽得心煩,就噎了那人幾句,結果那不要臉的還敢跟我嗆起來。薛文卿出來要勸,我正在氣頭上,就幹脆都罵了。”
趙霁:“……不愧是蘇老闆。”
“那會我還不知他竟是薛家的公子,不過知道了我也不會收嘴。”
趙霁思索,“這分明是結下了梁子,按理應是老死不相往來,為何後來還時不時邀你去宴席呢?”
蘇頃譏笑,“他有大病呗。今個兒去,就徹底跟他了結。”
言語間,馬車已至醉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