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頃心漏跳一拍。
“什麼……什麼意思。”
他低聲道:“若你想要我,我就在蘇宅作你的侍衛,若你不想要我,我就再回去做工。”
他目光澄澈,蘇頃想到四個字,君子朗然。
誠然,他無論是出身還是學識,似乎都算不上世俗意義中的君子。但是他的所作所為,在她不知為何,就覺得他是。
蘇頃毫不懷疑,隻要自己說出“不想要”三個字,他便不會再有半分的想法。
但她說不出。
“就到這好了。”她望着院中透着光亮的軒窗,對他道。
“好。”趙霁并沒有堅持送進去,而是遞上唯一的一盞燈籠。“離主屋還有一段,拿着這個照亮吧。”
蘇頃推拒,“無事,我也沒那麼脆弱。隻是這點距離。而且,你也需要光回去。”
“我不用的。”
“你用。”
趙霁歎氣,拉過蘇頃的手,半強硬地将燈籠塞到她手裡。
“拿着。”
蘇頃知道在這種事上拗不過他。
“那你怎麼辦?”
趙霁手指頭頂,對她粲然一笑。
“我有月光。”
說完松開她,退進黑暗中,眨眼間,消失不見。
蘇頃攥了攥燈籠把兒,感受上面殘留着的餘溫。
回到房内,她癱在床榻之中。
胸口悶悶的,翻來覆去都不舒服,喝了熱茶也不舒服。
蘇頃幹脆坐起,抱着雙膝,頭深深埋進肩膀裡,一頭青絲如瀑垂下,将她遮蓋的嚴嚴實實。
她不想要他死,她想要他活着,她想要看見他。
她想看見他因為她窘迫的模樣,她想見他溫柔對她笑的模樣,她想見他全心全意為她而着想的模樣……
可是她想要究竟是這種感覺,還是這個人呢。
蘇頃擡起頭,眼睛一眨不眨。
腦海中浮現出趙霁的臉。
心中悸動的暖流無可忽視。
也許這個問題并不是那麼重要,他的人與她想要的感覺根本無法分離。
蘇頃半阖上眼,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終于确定道:“我想要他。”
再睜開眼,那裡面不再有迷茫,猶豫,與糾結。
起身、下床、披衣一氣呵成。
她現在就要去見他!
急不可耐地打開門,外面漆黑如墨。
蘇頃這才反應過來,回去提上趙霁先前給他的燈籠,跑了出去。
趙霁院内還黑着燈,他應是還在浴池。
到了浴池,裡面亮着燈,氤氲的水氣,夾雜着暖光的光線,有着說不出的迷離。
蘇頃徘徊猶豫,她可不想當流氓。
就在外等一會兒吧。
可等了一會兒又一會兒。别說出來了,裡面甚至都沒有發出聲響。
“怎麼回事……”
蘇頃心裡疑窦叢生。
她緩緩推開門。
“趙霁?”
她輕喚。
無人回應,蘇頃搜尋一陣,隔着重重水霧中看到個人影。
她眯起眼,又往前探了探。
等徹底看清,蘇頃呼吸瞬間凝滞,燈籠落了地。
隻見趙霁衣裝齊全泡在浴水中,頭軟軟搭在一邊,毫無意識。
“趙霁!”
她奔過去,池邊滿是水漬,一個不留神,她滑進水裡,激起巨大的水花。
雖然緊急關頭,她緊緊閉上了嘴,鼻子卻沒有辦法。
水從鼻腔灌進,蘇頃想站起,然而浴池池底更滑,根本站不起來。
但很快一隻有力的手臂摟住她的腰,将她帶出水面。
蘇頃忙不疊大口呼吸着,咳嗽地滿臉眼淚。
寬大的手掌輕輕拍打着她的背部,幫她順着氣。
蘇頃慢慢緩了過來。
“你怎麼進來了。”趙霁松了口氣。他想放開她,奈何被死死扒住肩。
“因為……咳!”
“别急。”
他又順了順她的後背。
趙霁瞧她散着頭發,眼下濕漉披在身後,睫毛鼻尖滴着水珠,剛想笑,忽地想到自己也是這大差不差。
“我有事找你,過來看你昏在那兒,以為你怎麼了。結果……”
想到自己滑稽落水的樣子,她又羞又惱。
趙霁啞然失笑。
“我是睡着了,對不住。”
蘇頃松開手,喃喃出聲。
“我說呢,吓死了。”
趙霁見她已然無事,想到兩人如此不妥,向後退了一步。
未曾想她卻向前進了一步。
他退她進。
距離始終拉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