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膽小怕事,哪個能稱得上幫手?
梁康成十分不悅地收回目光“王愛卿要誰?”
“梅映雪。”
三個字一脫口,官帽開始窸窸窣窣地轉動,竊竊私語聲如蠅蟲撲打着翅膀,吵得人心煩意亂。
“梅丞相已暫避朝堂,此事他能幫上什麼忙?”
“臣以為殺人誅心才是最能解恨之法。若由梅丞相親自出面,裴決必會受到重創,畢竟是父子一場,梅丞相最懂如何才能擊潰裴決。”
此話一出,朝堂之上的議論聲又多了起來。
畢竟父子一場,要讓父親親自殺了自己的兒子,這對梅映雪和裴決而言簡直是最殘酷的刑罰。
梁康成眯起眼,認真地審視起這個年輕的面孔。
這分明是一個儀表堂堂之佳公子,年紀輕輕便大有作為。可這樣一個幹幹淨淨的人,卻有着如此狠毒的手段。
就如水塘中的藕花,水面之上高風亮節,水面之下心懷鬼胎。
梁康成盯着他目光中毫不掩飾的興奮,開口道“此事待朕仔細考量一番。若無别的事上奏,今日就此退朝。”
得到入宮觐見的诏令時梅映雪十分驚訝,直到站在勤政殿内見到梁康成時他還覺得不可置信。
“怎麼?子慶不想見朕?”
已經許久沒有人喚過他的字了。
梅映雪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十餘年前,那個時候故人和故都都還在。
“不敢。”他低下頭,看見自己蒼老的手,早已不是當年年少。
“不必拘禮。”梁康成走下了寶座,站到他的身邊“朕今日隻想與你叙叙舊。”
他們一前一後地往外走,身邊沒有侍衛沒有旁人,就像他們第一次一起在這宮中閑逛時一樣。
“朕昨夜做了一個夢,你一定想不到朕夢見誰了。”今日天色灰暗,梁康成擡頭呼出一串白氣,笑着說“朕夢見了兄長。十一年了,朕還是頭一次夢見他。”
“夢裡陛下一定跟先皇說了很多話吧。”
梁康成點頭“我們談了好多事,說起當年在宮中書閣裡下的那盤棋究竟是誰赢了。他一直以為他輸了,可實際上我悄悄換了棋,赢的一直都是他。我還問他這些年我做得好嗎,他笑着說他從未懷疑過我的能力。”
“子慶,朕當年是否做錯了?”
“陛下也是為了先皇。”
梁康成的眼中泛着淚光“可兄長死了,因為那場戰争死了。”
“那不是陛下的錯。”
梁康成長歎了一口氣,聲音微顫“朕有些懷念以前的日子了。”
梅映雪無言,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梁康成突然住了步子,轉過身看着他“子慶,你是否怨朕?”
“臣不敢。”
梁康成扶住他行禮的手“朕說了,今日隻是叙舊,不必拘禮。子慶可是因為之前的事怨朕了?”
梅映雪擡頭看着他,梁康成已老了許多,眉眼間也不再是少年傲氣,倒越來越有帝王風範了。
“陛下都喚我子慶了,我又怎會怨陛下呢?”他緩緩道“今日與陛下走在這條路上恍若回到了少時,陛下也喚我子慶。我對陛下一如既往絕無二心,如今陛下身邊之人衆多,難免會有人别有用心,子慶知道陛下的難處,也絕無怨言。”
“朕相信你。”梁康成回頭過,繼續往前走“從離開皇宮開始你就一直跟着朕,在京口的那幾年,你與覃欲洲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亦是如此。”
腳下的路到了頭,梁康成登上宮門,在上面能将華京看得一清二楚。
街市熱鬧非凡,百姓臉上都挂着笑。
“你可曾後悔過走到如今這個位置?”梁康成頭也不回地問。
“從未。”
梁康成低下了頭,思索片刻後還是開了口“今日你便啟程,随王濯一起去往京口。朕不用你殺了裴決,隻需将他帶回來交給大理寺就好。”
這件事太突然,梅映雪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又聽見片刻後梁康成低聲補充道“朕不相信王濯,此事朕隻能交給你。”
他的背似乎彎了幾分,在寒風中顯得更加蒼老。
梅映雪知道他這番話也許隻有一半真情,可就算他今日不搬出往事他也會幫他的。隻要梁康成開口,他就會去做。
不為别的,隻為了年少時梁康成是真的毫無保留地信任他。
他曾在心中立誓,會永遠站在梁康成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