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深着,姜萊卻已起身。
“對了,小姜,你這次進城,帶着這畫卷,幫我留意是否有這樣墨色如夜的花。”
昨夜,胡姨入了她夢。夢中的景象,恍若初見時,姜萊跟随姜女士踏入石溪鎮的那一刻。胡姨正提着一隻籃子,輕移蓮步。籃中盛放的,正是那罕見的黑花。
而夢中,胡姨并未與姜女士交談,而是含淚望向她,那雙眼中藏着無盡的思戀,最終,将手中的花遞給了姜萊。
她從夢中醒來的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連空氣中,都散着淡淡哀愁。
“黑色的花?”
天剛剛亮,小姜走在喧嘩的集市裡,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上盤腿坐下,看着手上的畫。
“有這樣的花嗎。”她默默嘀咕着。
與姜萊共度朝夕以來,她心中其實常懷疑慮,姜萊究竟是人是妖,亦或是仙。自不必說那宛如仙人的容貌,讓她心存不解的是姜萊言談舉止間,不時有超脫現世的見解。
甚至偶然提及過這世間的本無之物。如此種種,都讓她忍不住猜測,姜萊是否真為凡胎所化,究竟隐藏着什麼秘密。
“小姜,來啦。”
隔壁攤位的大嬸,正推着那輛沉甸甸的豆腐車緩緩走來,遠遠地便揚聲招呼。女孩聞聲而動迅速跑過去,繞到木車後面用力助推。
劉嬸今歲五十五,歲月雖在其面上镌刻下深深印痕,然其目光猶明。
兩年前,劉嬸的生活就如每日晨曦初破時,透過窗灑落于廚房的一抹光。平平淡淡,靜谧安然。她是家中支柱,照料丈夫與子女起居的婦人。
她的丈夫,幸得一份正當職業——于鎮上放映廳擔任檢票之職。此職雖非顯赫,卻在他們栖身的那條狹長小巷中,被視作一種體面的存在。
在這條街巷裡,各家各戶的故事交織錯雜,而劉嬸家情況雖稱不上富裕,卻足以引鄰裡豔羨。
丈夫的薪資不僅足以養活一家四口,尚有餘裕,偶或還能為兒女添購書本,使其在閑暇之時,得以一窺外界遼闊。
劉嬸的生活便在這份簡樸的幸福中周而複始,除了踏出家門采購生活所需,她幾乎将全部光陰都傾注于這個小家,靜靜地守候着丈夫傍晚歸來的腳步聲。
唯有一次,在夜深人靜之時,她在小院中搓洗衣物至深夜,回到屋内時,瞥見桌上書中描繪的廣袤世界,心中似乎突顯出了渴望,在某個角落悄悄萌芽。
然而未過幾日,小鎮上忽然傳來宵禁一周的消息,此訊息猶如一陣寒風,瞬間席卷了這片甯靜的土地。
丈夫卻帶着不同尋常的興奮歸來,向劉嬸與孩子們道出原委,因有貴人莅臨小鎮,每日皆需前往放映廳觀賞影片,故所有工作人員均獲特别豁免,不受宵禁約束。
首日,男人帶回了足以維系生計一年之久的小費,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連嘴角都快要笑到耳後去了。次日,同樣的幸運再度降臨,那筆賞金竟比前一日更為豐厚。
然而,劉嬸心中卻隐隐泛起了不安之感。
及至第三日,男人返家之時,面上已無昨日的歡愉,隻是默默将錢遞予劉嬸,旋即進屋,倒頭便沉沉睡去。
随後數日,情形依舊,男人保持着那份令人不解的緘默,每晚遞給劉嬸更多的錢圓,随即閉門不出與世隔絕。
直至某日夜半,鎮上傳來密集的“砰砰”巨響。
這聲音對于小鎮的居民而言,是熟悉的恐懼,那是過往混亂與動蕩的回響。人們蜷縮家中,靜聽這份惶恐,無人敢出聲,生怕引來不測。
那日後,不僅劉嬸的丈夫未再歸家,放映廳的許多人都一同消失無蹤。可對此事,鎮上的人們噤若寒蟬,無人敢問,無人敢言。
“哎喲喂,年紀大了,幹點活兒真是吃力啊!”
劉嬸一邊說着,一邊擦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撐着腰直起身來。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但眼神裡卻是不屈。
小姜看着大嬸,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她知道,劉嬸雖然時常抱怨,但她的生活從未因此而停滞不前。這條紛擾的小道上,每個人都在奮力活着。
“劉嬸,您幫我看會攤子,行不行?賣出去的錢您抽三成。”
“沒問題!你盡管去!”劉嬸笑眯眯地答應。
轉眼間,市集上叫賣聲此起彼伏,如同一場熱鬧的唱戲。
“哎呀哎喲,别走開,新鮮豆腐,現磨現賣,熬魚湯,炒小菜,樣樣都香,味道賽過神仙拜!買了準沒錯,吃了都說好!今天不買,明天後悔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