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握住榮青的手,擡頭輕笑:“榮青姑娘,你可曾見過竹實。”
竹易根,
易根必生花,
生花而結實,
結實而枯死。[1]
自從有了靈識起,自己從未感受過像今日這般的悸動。
她可笑嗎?
原本她最初的打算是逃離這一切,可為何又幻化成江幼瑩留守江府,意欲何求呢?
會後悔嗎?
折損修為也隻為與花妖以命相搏,百年苦修毀于一旦。
不,這些都不是她心中所圖,她隻是想為這世間留下點什麼。
花蕊中湧出如米粒大小的竹實,掉落到地上竟快速地生根發芽,竹節根脈鑽地瘋狂生長,從地平線邊緣處撕破了幻境缺口,露出了罂離果洞穴。
扶清看見此景,長籲一口氣:“我隻悔的是,沒能在一開始,救下更多的清源縣民,他們确實不該喪命于花妖手中…”
“倘若我一身修為能換得花妖一命,那我修行千年便是一個用得其所了吧。”
“榮青姑娘,這便是現下我心中最想做的事…”
榮青睜大雙眼看着扶清,兩瓣嘴唇幹燥得粘在一起,想要開口說話,卻被扯得生疼。
扶清身下的根脈順着洞穴飛快地朝罂離果爬去,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布滿在整顆罂離果上。
“就是現在…你們快去啊…”扶清有些脫力,語氣虛浮,輕推了榮青一把。
扶清身後的竹子虛影爆出一聲裂響,一叢又一叢竹根深深紮入地脈,青白色的根脈在榮青的靈脈加持下,野蠻生長着,死死絞住罂離果。
随潮生和李有崖見此狀,二人縱身穿過幻境缺口,虛實相交,與原身融為一體。
随潮生回過頭喊:“榮青!”
“知道了!死花妖,吃我一記驚雷符!”少女拽着靈脈金絲縱身躍起,回到最初的洞穴處,一張張符紙從包裡掏出來狠狠砸在罂離果上,原本還在瘋狂跳動的罂離果也在無數攻擊下變得奄奄一息。
随潮生和李有崖紛紛揮劍刺破罂離果。
驚天動地的爆裂聲中,幻境褪去,罂離花妖逃脫不及,随潮生抽劍回轉身形,一劍刺心,花妖化作了地上污黑的一攤爛泥,岩壁上無數個跳動的心髒也随之湮滅。
随潮生抛出物外鏡,趁幾人分心之時,手腕一翻,一顆豔紅色的妖丹從罂離花果中脫出,又迅速地被吸進物外鏡中。
他雙眼未眨,又悄無聲息地收回物外鏡,隻看向一旁,像從未做過什麼似的。
榮青回過身,滿心滿眼裡全是虛弱的扶清,她急忙地用靈脈之力給扶清傳輸着靈力。
“傻成這樣的妖怪我還是第一次見,修為說損就損,花妖倒是死了,可除了我們又誰還記得你做的這些事。”
“榮青姑娘,沒關系的,竹子結實而枯死,枯死又複生,不過是變回原形,從頭再來幾百年,朝辭夕去,很快又化形了。”扶清笑得坦然,她的身形卻從腳開始慢慢化作竹節根脈紮入土裡。
榮青用手抹掉臉上濕潤的水汽,有些哽咽:“你說得倒是輕巧,修煉化形這事兒有你說得這麼容易嗎,草木汲取天地靈力而修行,我有法子保你,這次你一定信我。”
扶清愣住,又笑起來:“好,我信你。”
縷縷靈脈從榮青指尖洩出,就像萬千金絲慢慢纏繞在扶清身上,昏暗的洞穴裡被這些光影瞬間照亮,岩壁上濕潤的苔藓也被滋潤着,漸漸覆蓋在整塊岩壁上,掩蓋了先前罂離花留下的腥臭痕迹。
沉浸在山林中幾千上百年的生機被靈脈調動,從泥土中盡數鑽了出來,彙聚成一束蒼綠色熒光打着彎兒旋繞在扶清身側,又一股腦兒地注入進她體内。
枯木逢春一般,扶清身上的竹節根脈褪去,又從原地紮進土地裡,大地深處傳來一陣清脆的裂隙聲,就生的氣息從溫潤的泥土中鑽了出來。
那蒼翠的碧竹虛影,在原地漸漸化作了實形,白色竹花落地,成了養料,竹子骨節處煥發出新芽,正一節一節地往上冒着枝幹。
扶清的臉色逐漸紅潤起來,氣息慢慢恢複,發間的青色竹簪也煥發出原有的光彩。
榮青收回靈脈,語氣有些虛浮:“好了好了,沒事了。”
她有些用不上力,扶清連忙起身扶起她來:“多謝榮青姑娘,你還好嗎?”
榮青晃了晃手,臉色蒼白。
李有崖在一旁看着,臉上逐漸爬起異樣的色彩,聯想起給榮青算的卦來看。
他心中升起一個猜想,莫非…
榮青把手中小燈鈴挂會腰上,叮叮當當的聲音,悅耳地回響在洞穴中。
“不好,我們快退出去,這洞穴要塌了。”沉悶了許久的随潮生驟然發聲。
幾人打眼一看,原來這洞穴是被罂離花的根脈拱出來的一處藏身之地,接着又被扶清易來的竹根紮了進來,早就變得松軟撐不起這洞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