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彩?”
一個低啞的聲音忽然從林間傳來。
榮青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形瘦削的男人從巨型葉片後緩步走出,他膚色如古銅,眉骨深陷,一雙臂膀孔武有力,想來是終日在林間穿梭才練就出這麼一副精瘦健壯的身子。
“阿勒古大哥?!”依彩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欣喜之色,“太好了,在這遇見你一定是楓息樹暗中指引。”
楓息樹?
榮青心裡琢磨,難不成是壁畫裡的那棵巨樹?
許是在林中長久的未開口說話,阿勒古聲音有些沙啞:“…你不是去找箐靈獸了嗎?”
“箐靈獸找到了,我還遇見幾位可以幫助苗疆的夥伴。”想來是見到族中好友,依彩此刻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
依彩像隻蝴蝶飛舞在阿勒古和榮青幾人之間,來回介紹着。
“這是翠英谷的阿勒古大哥,他是我們苗疆最勇猛的勇士,也是駐守翠英谷的巡林人,我們往常都得在他的庇護下出谷。”
她神色飛揚地站在一言不發的阿勒古面前說起遇到榮青幾人的情況,又一一介紹他們。
“這些就是我遇見的夥伴,最湊巧的是潮生也在,阿勒古大哥你看是不是很巧,我找到箐靈獸時還遇到了潮生。”
阿勒古點點頭,示意依彩他聽到了。
得到阿勒古回應後,依彩眼含期待地說:“對了,阿勒古大哥,我姐姐怎麼樣了,我出去這麼久,她肯定很想我吧。”
看得出來,她終于說出了心裡最想問的話。
榮青嘴角漾起笑意,心想,這些時日裡依彩加起來說的話都沒這會說得多。
她也十分有眼力見地閉上嘴巴,靜靜聽依彩說些有的沒的。
除了昏迷不醒的李有崖外,祝姝和随潮生也心領神會地不出聲,靜靜地走在後面。
“我姐姐是不是又打了獵物拿去鎮上賣,這下好了,我一定要帶我的朋友們去見見她,她肯定會很開心我認識了新的朋友。”
阿勒古忽然停住了腳步。
依彩的話也跟着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暮色沉沉,林間的風忽然靜了。
“怎麼了,阿勒古大哥?”依彩問。
他緩緩轉過身,灰暗的眼睛望着依彩,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哽在那裡。
“她……”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不在了。”
依彩睫毛輕顫,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誰不在了?”
阿勒古沒再說話,隻是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是她姐姐最心愛的苗刀,伴她殺過許多獵物,向來是寸步不離身。
依彩腦海中回想起姐姐的玩笑話,“除非我死了,否則這把刀我是不會扔下的。”
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伸手接過小刀,鼻頭驟然一酸。
林間的風又起了,吹得樹葉簌簌作響,像是無數聲低語,阿勒古沉默地站着,身影被暮色拉得很長。
榮青等人站在後方,誰都沒有出聲。
空氣中突然彌漫無人敢打破的寂靜,隻有溪水仍在遠處流淌,發出無悲無喜的潺潺聲。
依彩的嘴唇顫抖着,眼淚無聲地滾落。
“……怎麼……會?”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落葉掉在地上發出的聲響。
阿勒古閉了閉眼,胸口微微起伏。
“林蝕。”他隻說了這兩個字,卻重若千鈞砸在依彩心頭讓她喘不上氣。
依彩踉跄了一下,榮青連忙上前扶住她。
她搖着頭,眼淚珠子像脫了線似的掉在小刀上,似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阿勒古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阿勒古轉身繼續向前走去,腳步極輕,眼神張望警惕着四周,像隻疲倦但又清醒的孤狼。
“走吧,依彩,往前走吧。”他頭也不回地說,“天快黑了,你知道的,越是夜裡的林子,越危險。”
壓抑的情緒如同天邊漸深的夜色一路籠罩幾人到達營地。
阿勒古護送五人安穩到達巡林人營地後,便不發一言地單獨坐在另一簇篝火前,火光照在他黢黑的臉上,發出黯淡的微光。
依彩失神地看向阿勒古,很想問個明白,她姐姐是在怎樣的情況下被林蝕“吞”走的。
可她開不了口,心裡深知此刻阿勒古心中悲傷不會比自己少。
姐姐早就與阿勒古定下姻緣,是族人們眼裡最恩愛不過的一對伴侶。
一位樣貌看上去年齡稍大的老巡林人從木屋裡走出來,坐在依彩他們這邊,往火勢稍小的篝火裡又加了把柴。
榮青伸出手往前探探,又撩起衣擺靠近篝火,試圖烘幹衣上潮氣。
趁這個無聊的時間裡,她目光在依彩和阿勒古之間來回打量,心裡清楚了些什麼,最終替依彩開了這個口。
榮青朝老巡林人問:“阿叔,聽依彩說苗疆的獵戶時常往來栖雲鎮販賣打獵所獲的獵物,而你們巡林人則會随之護送,驅瘴避邪…”
她頓了頓,餘光瞟了眼發愣的依彩,嘴裡咂摸了下接着要說的話,“但是林蝕不都是出現在苗疆密林深處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靠近栖雲鎮附近的林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