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眼,非等人走近才願意讓眼睛聚光,這一仔細瞧,他才看出來似的,哥倆好的拍拍人家的肩:“原來是符少的人,請吧。”
他笑得很有研究意義,真的,談甯覺得比她上上個劇組見的纨绔子弟演得好,可能一個是真的,一個是演的,于是虛僞的笑容後蘊含的惡意才更加令人憤怒。
黑襯衫一松手,談甯忙不疊躲到符煦身後,大睜着雙眼看他倆對峙,自己一個勁往後退,直到拿到張秘書遞過來的手機。
她緊盯着屏幕上那排110,以備不時之需。
符煦利落地收場,又将她帶回原來的房間。
桌上放着一張手帕,大概是他用來擦水漬的。
“請。”
他重新倒了杯茶,談甯坐得端端正正,并不碰它。
“謝謝。”
當她的眼睛注意到他未幹的領帶、襯衫和西裝,其餘的一切就都自動變成了背景闆。
應該道歉,卻不願意道歉,如果她主動提起,那賠償的不僅是她的自尊,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花錢償還這身價格不菲的衣裳。
萬一又繞到那個話題上,難保她不會再潑他一杯水。
這群膚淺的家夥,實在令她不屑,因此當他再次開口,她第一時間就做好了防禦準備。
“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有一個還不夠嗎?我真是不懂……”她忽然收了聲,發現事情并不如她設想的那樣,她的正義凜然發揮成了笑話,他正戲谑地瞧着她。
她手忙腳亂地起身,手上忽然就将先前的報警号碼撥了出去。
符煦舉起雙手仰視她,以無奈投降的語氣道:“小姐,做朋友也不行?”
他就在原地,明明她才是站着的人,卻好像位置比他還低。
談甯沒有回答,曾經有兩個大活人的桌旁,轉眼隻留下那筐沙糖桔和他。
是報應吧?她當初跑走,隻有桔子去抵消,所以一報還一報。
談甯望着此刻剛放開女伴而轉向她的癞蛤蟆,再也不會有一個人主動來幫她解圍了。
就好像難聞的煙落進空氣,她沒想到會在這個劇組看見他,忽然覺得大概這裡也是烏煙瘴氣,不值得她花了大價錢打車來試鏡。
面上還要笑着回話,□□先生提起她曾經在符煦身邊的樣子,笑着呼出一口煙圈:“你比以前懂事多了。”
“您說笑了。”這回她沒再捂住鼻子,眼也不眨打着哈哈,這些日子她端了多少盤子,服務了多少奇葩客人,受了多少奚落,再硬氣的骨頭也累得直不起腰了。
“談甯,快來。”張嘉雪忽然探頭叫她。
□□手一松,将煙在地上踩滅:“得,不打擾你了。”
剛從他怎麼變得如此禮貌的震驚中回神,談甯已經開始無縫銜接到了角色中。
她要演的這個角色名叫小蓮,很幸運又不幸。在民國那個時局動蕩的年代,她能在叱咤風雲的男主身邊安安穩穩做個丫鬟,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知足。
不過小蓮總是不滿的,因為她的媽媽為了救男主早早死了,因為她是個不受重視的丫鬟,因為她喜歡男主角卻愛而不得。
這些除了小蓮自己,誰也不知道。
談甯默念着台詞,這回要試的是小蓮下線的情節,講她怎樣由愛生恨,陷害男主角,卻被利用将計就計,最後男主顧念她媽媽的舊情放過她,她果然流着悔不當初的淚水,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幡然醒悟,訴說完對男主角的愛意後羞愧自盡,遺憾自己如果活成一朵真正善良的蓮花,說不定到那時,她人生的主人公會願意回頭看她一眼。
然而就像是一口氣吞了二十顆膠囊藥丸,談甯覺得噎得慌。
面對攝像頭時,那股别扭就放得越來越大,不管對錯與否,小蓮怎麼會甘願放開自己心中郁積了這麼多年的氣?
是的,她覺得小蓮有氣。
談甯擡起頭,這是她從頭到尾不容亵渎的神,應當等他走遠了她才敢開口的,卻在他轉身時神色一頓。
接着,她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拉住懸在眼底的淚,說起她多麼希望他永遠記住自己。
詞還是那個詞,看起來卻好像她要打斷他的腿那樣狠,好叫他日後想起來這痛苦便想起她,她不悔悟了,反而後悔沒有做得更絕。
不過終于有一件她滿意的事情,她想要的,有人聽到了。
導演皺着眉頭叫停的時候,她毫不意外,演之前見到癞蛤蟆,她本來早就給這部戲打上胡鬧的标簽。
那麼不按劇本,按着自己的心情演,接受失敗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
談甯在極短的時間裡整理好了心情,已經準備離開。
但導演叫住了她。
談甯不明所以,聽到一句遠在意料之外的話。
她沒想到導演會讓她再試試女三号的角色,談甯站在那裡,忽然有種心髒驟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