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漫漫,談甯開車的時候不急,找車位的時候就犯了難。
繞着圈圈停好車,路過一家婚紗店,不過一愣神,張嘉雪的電話就催來了。
談甯鬼使神差邁向店門的步子霎時一收,眼前晃着模特身上的婚紗,嘴裡喝的是一口濃烈的消愁酒。
曾經她以為,那裡的婚紗很快就能有她一份呢。
這不切實際的幻想,偏要時過境遷才叫她看清幻想與現實間的鴻溝,而當時的她隻以為二者不過一線之隔,于是順其自然的,看見符煦藏起來的戒指就以為是要給她的,看見婚紗就想要試一試。
那時她在戲裡扮演婚紗店的店員,一看到面前換上西服婚紗的兩人,心中便充盈着流動的幸福感,好像要結婚的是她。
談甯捂着臉,她還這麼年輕,現在就答應别人的求婚會不會太早了點?
“笑什麼?”新娘子挑起眉毛,食指指向她,“你,過來。”
談甯一愣,前後的反應倒與情節發展十分契合。
這段劇情講的是女主角的丈夫帶着情人洛菲來試婚紗,一貫嬌貴的洛小姐試了一件便說累了,要店員試給她看。
接下來談甯便忍受着這兩公婆指指點點,間或夾雜着一些“寶貝,她當然比不上你,你身材比她好多了”“讨厭啦”之類的句子。
兩人調情的嘴臉看得人起雞皮疙瘩,好在打臉很快來襲,劇情依舊十分之爛俗,又十分之舒爽,女主角一駕到,便指揮着一群保镖将老公暴打一頓丢出去,擡眼望向洛菲,洛小姐已經窩在角落瑟瑟發抖,再也不複曾經的飛揚跋扈。
女主角勾唇一笑,長腿一邁,忽然狠狠鉗住洛菲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
“我的好妹妹,你以為你換了張臉,我就不認識你了?”
好沖的土味,談甯不忍再看,和四周亂哄哄的同事擠成一團,隔着保镖的人牆縫張望,劇情走向似乎變得奇怪了起來。
不是她想象中的劍拔弩張,反而充滿着難以言說的絕望。
“我絕對不會在你的生命中做個匆匆的過客,你等着吧,”洛菲望着她,一字一頓,“還有,我現在是洛菲,不是你妹妹。”
她推開女主角,最後一眼似乎含淚,不過轉頭很快,不知道有沒有人能看清。
這宣言難道是說,她要一輩子像幽靈一樣纏在她姐姐身邊,攪黃她生命中所有的幸福安樂嗎?
女主角若有所思,拍攝結束,談甯才發覺婚紗在拉扯中破了道口子,這家店婚紗不便宜,卻連導演都阻止她自掏腰包。
他們的笑太刻意,談甯自然不會理解為和善,那是一種很讓人洩氣的氣氛,就好像女主角找上門時對着情人說的那句:你自己也心知肚明。
是啊,她心知肚明。
幻想中,她站在符煦身邊,堂堂正正,但這堂堂正正是隻屬于她自己的自欺欺人,一直以來,她催眠自己不去想為什麼和符煦在一起之前總遇到壞人,和他在一起之後就處處都是好人。
隻不過是因為,他是她的金主,而她是他的情人。
談甯逃跑了,沒告訴任何人。
她迫切需要一些個人時間,去思考,去審視他們的關系。
可她冷靜不下來,唯有忙到忘記自己是誰,在難得的休息中閉上眼,那并不是放松的時刻,腦子裡糾纏着一團亂麻,太……難以啟齒。
她不記得自己在酒展上嘗了多少酒,離開時确實滿載而歸,還留了幾個酒商的聯系方式。
“我送你吧。”談甯道,她知道張嘉雪不開車。
“談甯,你忘了,喝了酒不能開車。”
她由疑惑舒展開眉頭,手腳輕快地席地而坐,就這樣絲滑地開了一瓶酒。
張嘉雪目瞪口呆,遮住臉不想讓人認成流浪漢。
談甯又開了一瓶遞給她,雖然行人稀少,她還是擋住談甯道:“你瘋了?萬一被人認出來怎麼辦?”
辛辣的酒氣直沖腦門,談甯緩了緩道:“我沒那麼有名,而且,我今天遮得很嚴實。”
豈止是嚴實,張嘉雪蹲下來扯扯她的碎花褲,不知道是哪一年的産物,光看上半身還算正經,不過喝了點破酒,頭發亂得都能把臉給淹了。
“唉,真不行,去找個店坐坐吧。”張嘉雪想讓她一起起身,卻被談甯拖着動不了。
隻見她兩眼盯着正前方的婚紗店,輕聲道:“去那裡怎麼樣,你覺得……我現在這樣能進去嗎,我可不可以進這家店裡換一身,我真的好想和他結婚,我是不是有病。”
談甯以為自己把幻想藏得很好,藏到她以為這份記憶很久遠,久遠到沒有這份記憶。
她一直刻意地不去想起,好像真的忘記了還有這麼個地方。
張嘉雪拍拍她,忽然使了力将她拽起來,不容置疑的樣子就像符煦,長得也像符煦了,她搖晃着腦袋,确認自己并沒有醉得神志不清。
“沒在拍攝吧?”
符煦拿着手帕替她擦眼淚,讓她擤鼻涕,她想他是在明知故問,他憑什麼還像以前一樣對她?
“在拍婚禮特輯,”談甯不錯眼地看着他的每一絲神情變化,發覺還是很喜歡他的遊刃有餘,便抓住他的手指向婚紗店,“你現在去店裡買一套婚紗。”
符煦收回手帕:“現在買,我做不到。”
“直接買現成的不覺得太便宜我了嗎,還是去定制,好不好?”
他向來很有辦法猜她的心思,撫平她的怒氣。
她肯提要求,他大概就放松警惕,覺得一切又盡在掌握中了,談甯偏偏不遂他的意,知道拼力氣沒有勝算,便由他牽着,順着他邁向店裡的步伐問道:“符煦,你要和我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