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距離敲響街鼓的時辰還早。
池楚浠捧着喜服從衣帽肆出來。
“樂此今夕,和鳴鳳凰。”衣帽肆的老闆娘說着吉祥話送客人出門。
盡管東市到黃昏時才會敲鼓趕客,但池楚浠不得不盡快趕回家,她家住在南邊最偏的坊裡,距離太遠,需得在夜禁前回去。
大喜當前,她眼中洋溢着笑意。
“小娘子,算一卦。”
“小娘子,叫你呢小娘子。”
“我?”池楚浠頓住腳步往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見着一個打扮得仙風道骨的男人。
這男人很是奇怪,穿着老氣,胡子花白還長,從特征上看應是年紀挺大,但皮膚上又沒什麼皺紋。
池楚浠盯着他看了片刻,發現他粘在下巴上的假胡須好像要掉了。
她差點笑出聲來。
“這位老丈,我不算命。”
剛轉身要走,那假道人就立馬叫住她,“小娘子你姻緣不順,恐怕日後要吃苦頭,我看你手上拿的是喜服吧,趁着還沒結成這樁姻緣,趕緊悔了吧。”
假道人說得有點急,恨不得上前搶走她手中的喜服,讓她成不了婚。
池楚浠把喜服抱緊,手上動作迅捷,一把扯下了他的假胡須。
“這位道長,莫再招搖撞騙,否則我就拉你去報官。”
“诶诶诶!你這小丫頭,亂扯人胡子!”假道人手忙腳亂地把胡子粘回去,貼歪了,看起來很滑稽。
池楚浠大步跑開,馬上就大婚了,她不想在騙子那裡惹了晦氣。
假道人閃身進了一座茶樓,頂着一臉的歪胡須對座上的人道:“景侍郎,她、她、她不信算命啊。”
男人的坐姿勉強算端正,看起來像是極力維持着這樣正面的形象,眉眼裡的一絲邪性卻出賣了他。
他捏着手中的小茶杯,透過窗戶看向街道上的女子,“她信了才奇怪。”
假道人摸摸胡須,索性一手拔了,“那您還讓我去給她算命,她又不信這個,後天她還是得嫁人。”
景序昭的掌心放着三枚通寶,他将錢币合在手心,兩掌随意搖動,攤開時,銅錢自行滾落。
銅錢出現三個陰面,陰爻,且是老陰。
第二次出現一個陰面,兩個陽面,陰爻,少陰。
重複六次,即出卦象。
假道人湊上來看,“如何?搶親一事能成嗎?”
景序昭:“時乖運蹇,命途多舛,此卦難出頭,成不了。”
周圍的氛圍瞬間就陰冷了,假道人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雖然捂了嘴,但還是忍不住要說話:“景侍郎,後日搶親這事我能不能不參與,我老娘還等着我給她養老呢,萬一咱被抓了,看守咱的都是老夥計,那多丢人呐。”
景序昭喝了一口已經涼透的茶,沉聲道:“用不着你們,後天滾遠點兒。”
“好好好,左侍郎心善!”陸逍趕緊迎合道。
景序昭再次看向窗外,街道上已經沒有了那小娘子的身影。
她捧着喜服跑回家的背影那般欣喜,讓他有那麼一瞬間打了退堂鼓。
若是她真的喜歡,便如她意。
可是……
景序昭收起那憐憫一般的神情,掌中握着一枚同心鎖。
不退讓,不祝福。
他漠然看向長街盡頭。
黃昏時,街鼓響起,分五回,共擊鼓八百下。
夜色降臨,坊市關門。
池楚浠早已回到家中,安義坊内的宵禁并沒有主街上那般嚴格,天還未全黑,百姓們在坊内慢悠悠往家裡去。
因要成親的緣故,池楚浠從季家搬了出來,暫住田娘子家,到時季郎君會從田家把池娘子迎回去。
田娘子已是成了家生了孩子的婦人,且又對池楚浠極好,于是便讓池楚浠認了她做幹娘,也正好辦這一回喜事。
畢竟池小娘子是無父無母的,總得有個人為她做主。
田娘子推開房門進來時,臉色不太好看。
“楚浠,季郎君來了……”她欲言又止。
“他這會兒怎麼就來了,急成這樣麼?”池楚浠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诶。”田娘子拽住她的衣袖,“你别急着去見他,聽我說句話。”
“您要說什麼?”池楚浠耐心等着她講。
田娘子磨蹭了一會兒,幽幽歎出口氣,“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帶了個女子。”
“女子?”池楚浠愣愣的,“可曾是我相熟的?”
池楚浠以為是她從前某個地方的熟人,季郎找來一起做個見證。
田娘子道:“是那位白小娘子。”
白小娘子……
那位小娘子近日在長安城内小有名氣,季郎與她有來往也不足為奇,就是不知為何要在這時領着她來田娘子家。
“我去看看。”
池楚浠朝前廳走去。
季沐風已經在屋裡等着她了,這趟是專程來找她的。
池楚浠見着他二人的那刻才明白過來田娘子為何那副神色,原來季郎早已與白小娘子十指緊扣。
“季郎。”
池楚浠如往常一樣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