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世界，表露真心隻會在利益交換的片刻閃現，那樣的真心總是流着野心的鮮血，摻雜着欲望的泥淖。

何況，她也并不具備心理咨詢診療的能力，比起療愈安撫，她擅長的是精神調控，隻需輕輕催使流動的雨霧，精神的侵蝕就完成了。

但信用點還是要攢的，女人滑動終端，浏覽星網頁面，轉頭就給自己報上了一個周期的昂貴心理學課程，

【反正閑着也沒事做】

因此，午夜直入雲端的大廈窗前，挑燈夜讀、加班加點的人，又多了一個。

書頁翻動聲，苦澀的咖啡香萦繞，朦朦胧胧的煙雲從銀發女人手中細長煙鬥裡飄逸而出，她偏好古董級别的紙質書，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身後便是庇爾波因特繁忙依舊的午夜深空，琥珀王的重錘更在深空之上。

“前輩不打算回生态艦休息嗎”

依舊是略顯疲憊的眉眼，瞥了一眼見底的咖啡杯，慢悠悠看向他，

“嗯，我不喜歡在空中過夜。”

他頭頂那盞燈運作良好，卡瑪偌大的私人辦公室内，其餘地方一片昏暗，遠處隻有卡瑪暖洋洋的護目台燈散發着橘黃的燈光。這樣的光源裡，青年眼瞳裡的紫色隐匿，一圈晶藍的色澤浮現，

遭人觊觎的美麗。

女人起身再次為自己沖泡強力提神醒腦的奇特咖啡，青年突然意識到，雖然卡瑪成日一副疲憊困倦的模樣，但她似乎從來沒有真正合上眼睛，

她從未陷入真正的睡眠。

【智慧生命總有其動機，即便改頭換面，藏進另一副軀殼，舊日的氣息還是會從體内探出觸角】

幽藍的眼睛曾透過白葡萄酒澄澈的酒液目光流轉，那時的他站在她身後，追随她的視線俯視熱夜之都會場上杯盞相碰的人群，

【而你要引誘出這觸角，把這動機揪出來，然後，讓它發酵成無可挽回的欲望】

一杯熱牛奶擺放在桌面，他擡起頭，卡瑪的馬尾辮歪歪斜斜紮在腦後，

“你該休息了，喝完就回去吧。”

“…謝謝前輩，給您麻煩，看完這份報告我就離開。”

她手裡端着咖啡因過量的特制咖啡，居高臨下俯視他，

“五分鐘。”

這人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五分鐘之内他都得喝完牛奶離開了。

“……我明白了。”

無奈放下文件，溫暖的液體入口居然充滿清甜的味道，她居然還在牛奶裡加了蜜糖。

這是在哄小孩嗎？

看着他喝完牛奶，女人安心躺回軟椅上，燈旁繼續翻看起書頁。

青年離開她寂靜的辦公室，門扉緩緩合上，

【那麼，你的動機會是什麼】

……

短短一個星期後，卡瑪持證上崗，開始了躲進心理咨詢室摸魚的日子。但出乎意料的，她的心理咨詢服務好評率極高。

“畢竟我特地去考了高級證書，絕非什麼欺壓下屬湊績效的黑暗成人職場故事。”

說着她拿起面前的每日代辦事項清單，這正是本傑明整理給她的，

“…啊，為什麼工作永遠處理不完……”

走出自己辦公室來到茶水間的銀發女人，眼下略帶青黑，疲憊地沖午間休息的下屬們開口，

“我建議延長午休時間，誰贊同誰反對？”

雖然平時看起來冷冷淡淡的，這人其實沒什麼架子。在她手下幹活确實比其他公司高管手下讨生活輕松多了——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公司員工，他當然會很樂意留在這個辦公室。

但即便是這個氣氛和諧的辦公室，也依舊隐隐流露出對他的疏離，

名叫本傑明的金發青年埋頭處理辦公桌上的文件，從始至終，他的辦公桌周遭沒人靠近。

茶水間的女人攪動咖啡杯中的銀匙，褐色的液體中反射女人平靜的眼眸，她對此并不做過多幹預，或者說，她知道，此處隻會是青年前進的踏闆。

“笃笃”

目光被牽動，聚集在門口，翡翠女士的助手埃爾文出現在那，

“卡瑪，會議要開始了，走吧。”

“嗯，我知道了。”

喪着一張臉，卡瑪十分糊弄地抱着咖啡杯往門口走，路過金發青年的工位時，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本傑明，跟上。”

“明白。”

他順從地緊随女人身後，身後合上的辦公室門内誰的嗤笑清晰地傳入他耳中，他在心底默念，

【茨岡尼亞的鬣狗】

青年嘴角依舊挂着得體的笑意，走在他身前的女人卻突然停下步伐，回頭看向他，輕飄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提醒，也像是随口一說，

“不想笑的時候不用勉強。”

沒頭沒腦扔下一句，又繼續端着咖啡閑适地往前走了。

他并不太了解這位上司。

冗長的會議讓女人渾身上下散發着倦怠的氣息，和以往一樣，雖然自稱文職人員，這人此刻卻十分懶惰，不肯調動腦筋，縮在會議室舒适的靠椅裡，整個人處于一種節能狀态。

但這等行徑卻沒有引起主位上優雅紫發女性的過多關注，富麗堂皇的會議室内，衆人似乎對此見慣不怪了。

“卡瑪，關于克裡姆特立憲國的礦産開采協議簽署事宜，就交給你來接手了。”

“我沒有異議。”

女人很爽快的接下了任務，

“信仰開拓星神的國度，聽起來不錯。”

會議結束，主位上的翡翠女士卻讓卡瑪和本傑明留了下來。

“那麼，親愛的慈玉女士，是有什麼加餐任務嗎？”

“很遺憾，并不是你期待的事情，隻是簡單的過問一下你和這孩子工作上磨合得怎麼樣了，如何，你的這位新下屬？”

銀發女人聳聳肩，

“才能不錯，人緣欠佳。”

主位上的慈玉女士輕笑道，

“看來，我們的卡瑪也開始進修修辭學了，這段時間沒少被打擾吧。”

事實上，自從卡瑪接手這位青年，數不清的投訴，不管是正式的還是非正式的，像紙片一樣塞滿了她的郵箱，簡直像一場雪崩。

“艾吉哈佐案” 、“愚弄市場開拓部”、“茨岡尼亞酋長國議員譴責”，牽扯其中的各方都試圖把她這位新下屬拉下馬狠狠收拾，最好讓他繼續滾回貧瘠的茨岡尼亞荒漠。

作為還算有良心的臨時上司，女人回頭看了眼站在身後的青年，後者依舊是面帶溫和的禮節性微笑，

“…還行吧，這種事情打打場面功夫就過去了，棘手的我都想辦法扔給埃爾文去處理了——總之，在我這裡，他合格了。”

她沒有挑明話茬。算了，處理投訴信件這種小事，即使她不明說，以青年的機敏，他早晚也會知道的。

“辛苦你了。”

慈玉女士的視線轉移到他身上，洞察人心的眼眸注視着他，

“那麼，接下來我要交給你一項新任務。”

金發青年躬身俯首，

發絲輕輕垂下，

“請放心，我會為您帶來滿意的答複，翡翠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