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威士忌嗎?上次買的還有存貨。”
牛仔向來直來直往,
“眼睛下面,你的鱗片冒出來了。”
果不其然瞧見了紅龍瞪大眼珠子手足無措的傻樣,
“呃,那什麼,可能是看這個影片太激動了,情緒上頭沒控制好。”
“那傻寶出軌了自己老婆,又勾搭上上司的女兒,結果被人撞破了一切,現在在當衆說自己的心路曆程——你什麼時候看這種東西會上頭了?”
波提歐略顯無語,示意紅龍看向屏幕中自我陶醉的男主角,牛仔懷疑的表情直白過頭了。
星船開着自動駕駛模式,但這段時間裡,紅龍已經三番五次查看過星船的警戒防禦系統了。
“隻是充能而已,你緊張什麼,難不成怕我醉電醒不來了?”
牛仔咧嘴笑着,開了個玩笑。
但這個玩笑似乎并沒有讓女人放松心情,反而讓坐在床榻上的紅頭發女人當即炸毛了,
“嘭!”
悶響過後,一條灼灼紅龍之尾出現在了柔軟的床墊上,女人尴尬地應和牛仔的笑話,
“哈哈哈,是哦,怎麼可能?”
那條巨大的尾巴呈現保護的姿态,将腰後插着充能裝置的牛仔團團圍住,這怎麼看都不是惬意閑适的狀态吧!
牛仔與龍面面相觑。
而後,面對波提歐驚詫的表情,紅龍沮喪地把頭埋進蓬松柔軟的枕頭裡,漂亮的紅頭發胡亂耷拉着,
“…我知道出問題就打那個醫生的通訊,也知道找不到人急救可以去哪些地方檢修,再不濟還能找老闆和卡蓮幫忙。”
她的聲音悶悶的,透過從公司物流倉庫搶來的安睡枕,落到牛仔的耳邊,
“這隻是巨龍的老毛病……”
那條漂亮的尾巴,笨拙地越圈越緊,幾乎完全将兩個人攏住了。
牛仔抱住那條結實有力的龍尾巴,怪沉的,長着鋒銳堅固的鱗片,皮肉柔韌,刀槍不入,
就好像,她完全就是作為殺敵的兵器生長的。
但事實上,這是個嗜甜如命,喜歡柔軟床具,在信任的人面前略顯笨拙的龍崽子。
“巨龍的——老毛病?”
他緩緩開口重複。
“…呃,就是,撿到寶貝就會無差别朝路過的所有人呲牙噴火…我總覺得你充能的時候如果受到襲擊,就會容易陷入緻命危險。所以,疊加起來就炸鱗了……”
這個“寶貝”和他嘴裡的罵人髒話當然不是同一個意思了。
牛仔完全明白了,她隻是沒有安全感,她隻是,
太在意他了。
紅龍很少流露出這樣柔軟的情緒,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執行力與戰鬥力俱佳的同伴,偶爾高興起來,就熱烈地直抒胸懷,猛地貼過來親親抱抱——啧,有點肉麻。
但他倆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的。
所以,現在面對紅龍罕見地吐露心聲,牛仔像是冬天雪地裡,被突然扔入陌生溫暖卧室的流浪貓一樣,手足無措,腦機過載。
“充能馬上就結束了,别、别擔心…要喝什麼?我…你…寶貝的,我嘴笨,真不知道怎麼說了。”
伴随着碟片結束的樂章,牛仔結束了充能,拔掉那礙事的裝置,他回憶着小時候格蕾擁抱自己的動作,笨拙地摟住把頭埋進枕頭裡的龍。
“這樣會好點嗎?”
紅龍沒有說話,隻是,那條威懾力拉滿的漂亮尾巴更進一步,緊緊纏住了牛仔冷硬的機械體。
噴火龍的身體溫度讓他這破鐵疙瘩身體也慢慢有了熱意,恍惚間,牛仔錯把當下認成久遠的過去。那時他騎在馬匹上,奔馳遼闊的原野間,長風過,綠草伏,他能嗅到格蕾熱乎乎的炖菜香,還有尼克點燃的煙絲味。
可惜,她見不到這些了。
如果可以,牛仔想向龍介紹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以及那個可愛的小家夥,小阿達拉。
他們可以騎馬驅逐牛群,或者強大又美麗的紅色巨龍會選擇展翅翺翔,龍鱗在原野的陽光下閃爍如溪面。坐在紅龍的背脊上,或者策馬奔騰在那雙巨大龍翼的影子裡,他會舉起懷裡的阿達拉,而她會載着他倆,他們都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那該多好,那會多好。
他懷裡的龍,或者說把他攏在懷裡的龍,悄悄擡起了頭,誰能想到,金色的豎瞳也能顯露溫柔懷念的情緒,
“可惜你沒去過迪亞馬特,龍民的烤肉很好吃,每次我吃着就會有小崽子嘴饞來我這。火山節跳的舞也很有意思,剛學會化人形還拖着尾巴的時候,我還不會跳,是祭司教我跳的…他們還會摘很多花放在龍巢前的祭祀台上……”
你看,相愛的人總是這樣。
“巧了,寶貝的,我還想着你沒能見過營地真是太可惜了,那兒的草場可太美了,不騙你。”
金色的豎瞳與改造後的準星眼瞳對視,片刻後,張牙舞爪的笑容浮現在龍與牛仔的面龐上,
“所以才更要找到看不慣市場開拓部的公司狗,狠狠幹一票。”
紅龍躍躍欲試笑着,眼下的小紅鱗片煽動。
“哈,沒錯,他寶貝的幹票大的!唯有複仇,唯有巡獵,唯有将仇人的血澆灌在故土,才是最好的祭品。”
從她破殼起,火山灰的氣息就湧入了她餘下的生命。
銀河長夜漫漫,她枕着蘇樂達美夢糖漿入夢,頭一次,不是狼藉如廢墟的故土,那是無邊的鮮花紛紛揚揚從高處落下,沾着清水,有着可喜的觸感。
“奧瑞利亞大人!火山節快樂!”
某個孩子歡呼着。
“虔誠的龍民感謝您的庇佑,祝願您往後的旅途一帆風順。”
城池中的老者躬身。
在無邊的鮮花瀑布中,紅色的幼龍忽然開口,
“可若是我沒能保護住你們呢?若是我沒能救下你們,反倒是被抓走,最後狼狽的苟活下了呢?”
誰的聲音響起,她記得那是最後一任祭司,她的手輕輕撫摸着幼龍的翅翼,
“那您一定受了很嚴重的傷,要記得找到值得信賴的同伴幫您塗好草藥,好好治療傷勢啊。”
這雙手曾牽着拖着尾巴與翅膀的龍在火山節的舞會上翩翩起舞,
“不會…恨我……失望嗎?”
千千萬萬的聲音一同環繞着她,在她耳邊忽遠忽近說道,
“我等活在您的庇佑下,死亡從來不是終點也從不是遺憾,就像迪亞馬特不熄的火山,請您記住,龍民的意志永遠與您同在。”
紅龍的視線模糊,淚水被她體内的火焰蒸發,兩隻眼睛散發着白色的蒸汽,顯得古怪又狼狽。
龍民将她團團圍住,安撫這條小龍,就像很久以前安撫她因驅逐侵占城池惡獸受傷而啜泣時一樣,
“很抱歉,我們幫不了您,唯有這道祝福或許能常伴您左右,請繼續前進,永恒的奧瑞利亞。”
她睜開眼睛,
隻有一滴淚水還挂在眼尾。
原來那不散的氣息不是質問,不是埋怨,更不是恨意——
那是來自故土最後的祝福。
食物的香氣勾起她的食欲,是牛仔哼着歌,端來了賣相不錯的早餐,他的手藝向來不錯,
“嘗嘗。咱們快到了,匹諾康尼。他小可愛的,無名客的路子不錯,咱們可以借道進那什麼破酒店。”
紅龍忽然笑着注視飛船外璀璨的星河,
“很好,那麼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預備役無名客紅龍了。”
哈,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