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處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森林。周圍光線黯淡,但并不妨礙視物。聽不見鳥叫蟲鳴,隻有腳步聲回蕩在耳邊,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感到饑餓難忍。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隻知道自己在尋找食物。
于是,他沉默地邁開腳步。
“伊萊亞斯,你準備去哪?”剛走兩步,一隻冰冷的手就搭上肩頭,那人用輕快的口吻說道,“我好累啊,停下歇一會再走吧。”
見他不為所動,來者又說:“好吧好吧,我還能再堅持一會,但起碼你告訴我目的地是哪吧?理理我呀,室友,裝聾作啞可不是好習慣。”
聽他這麼說,被稱為伊萊亞斯的人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怅然。
“喂喂,不要無視我,我真的要生氣了!這次可不是吓唬你哦。”
伊萊亞斯漫無目的地前進着。他越過樹叢,在森林裡開辟出一條可走的路。伴随着喋喋不休的抱怨,他最終停在一片巨大的湖泊前。
他看向水面裡模糊的倒影,終于開口:“萊諾,你忘了嗎?死人不會說話。”
趴在他肩頭的,并非記憶中的偵探,而是一具血肉模糊的骷髅。一個空洞的眼眶,一隻渾濁發灰的眼睛。
“哦抱歉,”那骷髅親昵地挽着他,“我現在還沒能接受自己死在了好室友的手上。這不能怪我。”
伊萊亞斯的視線停留在肩膀上,那裡早已被血污弄髒——那都是他的血。他遲鈍地低頭檢查,發現身上有很多還未愈合的傷口。
疼痛這台機器仿佛失靈了,無力運行。
他垂眉看向水面,“你是我的幻覺。”
萊諾補充道:“就像我偶爾會産生幻聽一樣!”
伊萊亞斯抿了一下唇,他不想和假貨聊天。
他自言自語:“我記得你很怕疼。”
幻覺說:“是啊,不得不說剛開始是有點難熬,但後面好多了,有種輕飄飄的感覺。伊萊亞斯,你在難過嗎?你在後悔嗎?”
“是因為我嗎?你結束了我可悲的人生,我不會怨恨你!相反,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算了,想開點,我們現在在一起呢,而且永遠也不會分離!”
伊萊亞斯在短暫的停留後,重新踏上那條沒有回頭路的單行道。他知道自己再也沒辦法緩解饑餓。
多麼漫長的人生啊。
。
伊萊亞斯醒來的時候,後背全是冷汗。他坐起身,緩了一會。
和預計中不一樣,他隻睡了一個小時。
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
青年在枕頭下摸索一番,找到了一枚飛镖。那是偵探留下的,那家夥不喜歡收拾,東西丢得到處都是。但起碼這次枕頭下面并不是之前委托的紀念品,例如上吊繩。
伊萊亞斯用它刺破掌心,血流了出來。他感到一絲疼痛,雖然微弱但的确存在。
青年長歎一口氣,丢掉飛镖。
接着,他花了幾分鐘洗漱,在傷口愈合之後走出房門。沙發上倒着一個睡得昏天黑地的身影。
伊萊亞斯叫了一聲,沒得到回應。
他皺眉,俯身拍拍偵探的臉,“醒醒。”
“唔,怎麼了?”男人睡得迷迷糊糊,腦子還沒清醒,像小動物似的蹭了蹭那隻擾人清夢的手。
伊萊亞斯動作一頓。
偵探毫無疑問有張好臉,收拾收拾也能稱得上英俊潇灑。貴族的優雅氣質早已刻入骨髓,但此人眉梢眼角又帶着桀骜不馴。他笑起來的模樣往往會受到優待,正好方便打探情報。
“疼疼疼,别掐我的臉!”
罪魁禍首伊萊亞斯松開手,冷眼看着偵探捂着臉在沙發上縮成一團。
萊諾緩了一會,搖搖晃晃坐起來。他恨恨地瞪人,“要命了,你這是什麼叫人起床的路數?”
伊萊亞斯坐上椅子,輕描淡寫地說:“我剛剛叫過你一次了。至于路數,有用就行。”
他拒絕承認自己是故意的。
萊諾對此的回應是翻了個白眼。他下意識扭頭看牆上的鐘,“這才七點!七點鐘就叫我起床,你是想要我的命嗎?”
一醒來就大呼小叫。
但此時伊萊亞斯正需要這種吵鬧。
他翻開書本上一次讀到的地方,掀了掀眼皮,“我要你的命幹什麼?又不值錢。”
“你已經開始用金币來衡量生命了嗎?千萬不要跟其他人說是我教的。雖然之前抱怨過不知油米貴,但現在我發現,你貪财的話會更驚悚一點。”
萊諾的眼睛灰霧霧的,很難看出情緒。他把兩條腿搭在桌子上,像大型貓科動物那樣伸了個懶腰。
“說起來,”他托着下巴,話題一轉,“伊萊亞斯,你狀态不好,又違背了那套生物鐘。叫我起床也不是為了聊人命值多少錢這個無聊的話題吧……你又做噩夢了?”
他總是猜得很準。
伊萊亞斯坦蕩地點點頭。
萊諾沉吟片刻,看似好奇地發問:“是什麼樣的夢?”
他神色未變,但并不代表内心也是這樣平靜。光從外表看的話,很難發現他有些擔憂。
伊萊亞斯說:“毫無邏輯的夢。”
他用一個模棱兩可的形容。
萊諾點點頭,“你不想說。好吧,我也隻是随口一說而已。”
伊萊亞斯:“我最近辨别謊言的能力有所提升,這是為了預防某些情況。比如你上次告訴我晚飯裡有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