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永甯侯府。

東院裡一盞油燈底下，王蕙一邊繡着根帕子，一邊拿眼睛時不時瞧坐在榻上出神的李露。

今日用晚膳的時候，李露忽不知怎的想起叫她來說話。她來了，李露卻又總是出神，不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倒像隻是瞧着身邊有人影才安心。

榻上枕頭裡塞着菊花葉子，據說有安神之效。李露這兩天睡眠不大好，又懷有身孕，身邊伺候的人想盡了法子。李露手指按在枕頭上，稍微一用力，葉子便沙沙作響。

“三殿下還沒走麼？”

“沒呢。瞧這架勢，殿下走也該是深夜了。”

王蕙眼睛盯着繡帕上那隻鴛鴦，以極恬淡的語氣道。屋裡鴉雀無聲，李露指尖再次按在枕面上。

她此時隻穿了一身素衣，頭發披着，不施粉黛的臉略顯憔悴。

有時候，就連李露自己，也覺得自己矯情。人啊，想要得太多，什麼都要糾纏上一陣。她有侯夫人的名頭，又有了孩子，卻總覺得這不夠。

這樣的不甘心，讓她夜晚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侯爺近來喜歡你伺候，你帶着點心盒子去瞧瞧侯爺吧。”李露開口時，喉頭有些發辛。

王蕙持針的手頓了頓。片刻，她面不改色，“都聽夫人的。”

針線在帕子上婉轉留痕，王蕙眼中瞧着的是花樣，心中卻想着别的。她入府也有小半年了，一開始事事尊着李露，絕不逾矩。可時日一長，便漸漸看出來了侯夫人的别扭。

李露想要侯爺的心，可侯爺哪怕放縱酒色來醉了自己，也不瞧她。

侯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來的，整府都知道，隻不過永遠也不會有人提起這件足以讓侯夫人顔面盡失之事。

有了孩子又如何？

王蕙不禁勾了勾唇。又抵得過侯爺心裡一直記挂的那個人嗎？

“你快去吧，不必陪着我了。”李露的聲音在夜中散開，尤其寂寥。

“是。”王蕙放下手中東西，起身告退。

——

王蕙提着食盒朝書房去，今晚夜色不濃，天邊大團黑雲裡偶爾翻滾些淺灰色，懸在家家戶戶頂上。她腳步很快，是在宮裡伺候主子的時候習慣了的。

“你們兩個回去吧，不必跟着我了。”到書房門口的時候，王蕙回頭，對着兩個跟在她身後的丫鬟道。

丫鬟們應聲退下。王蕙站在門前，淺淺吸了一口氣，伸手打起簾子，緩步進去。

“見過三殿下。侯爺和殿下說了這會子話，配着點心喝些茶水吧。”王蕙将點心一碟碟從盒子裡取出來，擱置在桌上。又給陸茂和三皇子姜欣倒了茶。

“這便是母後宮裡出來的王娘子？.......我記得，我好像見過你一面。”

姜欣手中倒拿着扇子，扇柄輕輕敲點桌面。

王蕙笑了笑，“是，殿下從前來未央宮，應是見過奴婢的。”

姜欣也笑，他轉向對着陸茂，語氣溫和道：“你府上有這樣美貌識大體的女子，又做什麼總是沉湎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