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裡更安靜了。
什麼第一課?還王工來上,沒聽說過啊!!
很快就知道了。
他們被秦老師帶到這一層盡頭的操作教室。
不是考核那間,這間裡頭放着一台被擦得幹淨锃亮的車床。
王工穿着工裝,沉着臉走進來。
他接過秦老師遞的水壺喝了兩口,聊了兩句,神色克制,轉頭對這批學生道:“你們也聽到了。”
“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都貪玩,但鉗工這行,玩是玩不出來的。你們要是真想在這行混出個名堂,就得給我拿出點骨氣來,把手藝練紮實了!”
他把鐵皮水壺放到一邊。
“看到這個車床了吧?你們這學期,除了理論知識和基本功,就是要學會拆解它。會拆它了,廠裡拖拉機随便拆。”
王柏強直接點名喊人:“趙松。你上來,把前頭幾步拆了。”
又說:“今天也不為别的,曉得你們有些人私下裡抱怨入校考核要求高,今兒你們自己看看,夠不夠用。”
趙松磨磨蹭蹭上了。
搓搓褲腿,小聲:“王工,我不會拆。”
“你爸沒教你?”王柏強瞪他,學了幾年手藝這都不敢上手。
趙松被瞪的一縮脖子,辯解:“那也沒什麼機會練手啊。”
“基本功夠了就行。”王柏強給他塞了工具,然後指導他怎麼拆。
趙松硬着頭皮上了。
林巧枝緊緊盯着。
她在夢境裡找的那台車床,和眼前這個型号不一樣。
趙松拆卸了四五步,就遇到難題了。
——主軸箱裡的轉動軸。
林巧枝大概曉得是為什麼,她也被這個攔路虎攔住過。
這個固定的非常非常緊!
即使不同型号,但主軸箱裡的傳動軸,都是車床的關鍵零件,運轉的平穩性會影響零件加工質量,一旦旋轉精度降低,工件質量就會大幅度下降。
所以,每一根都固定得特别牢穩結實!
王柏強對新生倒是沒那麼兇,教道:“這種傳動軸裝得牢,輕易拆不下來,需要用特質的鐵質手錘擊打,還需要一定的拆卸技巧,錘功不過關别想拆下來,看我的手……”
他講完拆卸技巧,一伸手,三下兩下,把趙松費了老大勁兒拆下來一根傳動軸,組裝了回去。
然後開始點人。
新生們:“……”背後汗都直往下垮,江城九月怎麼還這麼悶熱?
尤其是玩了兩個月,手錘都沒碰一下的,甚至力氣都變小了的,生怕被點到,眼神遊移閃躲。
趙松都拆卸的那麼難!
偏偏沒用。
這就是上自家廠校的壞處了,都住一個家屬院,學生啥樣,老師一模一個準。
王柏強就光點他們,一點一個準。
他既然來了,當然要把這一記響鼓,敲實了,敲響了,叫人知道平日練的每一項基礎功有多重要,别覺得入校就能高枕無憂等分配!
一連好幾個被點上去的學生,都卡住幾乎進行不下去。
滿頭大汗,傳動軸在那兒巍然不動。
王柏強臉越來越黑,“行了,再讓你折騰,我還得修。從今天起,你每天放學前做五十個俯卧撐再走。”
他又往本上記一筆。
“林巧枝,你來。”
有點突然,突然到林巧枝心髒猛地一跳。
然後她一顆心怦怦地越跳越快,手心發熱,兩台車床型号不一樣,拆卸的技巧和方法也明顯不一樣,像是緊張、可她覺得是亢奮。
她在夢裡練習那麼久,終于要在現實中,親手摸到第一台車床了。
林巧枝深呼吸,走到車床旁。
“還想提前畢業嗎?”王柏強問。
林巧枝誠實:“想的。”
王柏強被噎了一下,上下打量她一會兒,才指着車床:“拿工具。”
哪來這麼心大的丫頭,親眼看到趙松跟他爸學了幾年都拆得磕絆,竟還打消不了她這念頭。
站在車床前,面對若幹傳動軸,林巧枝先是觀察一番,思索一會兒,而後開始按王柏強教的方法拆。
梅花扳手擰松緊固螺栓,然後用手錘松動電機與傳動軸之間的粘連力
林巧枝目光緊緊盯着,帶着操作手套的手一推一拉。
“咔嗒——”
“不錯,錘功沒荒廢。”王柏強指點兩句,“下一根可以試着輕一點,繼續。”
這丫頭絕對是下了功夫的,也肯動腦,這很好。
又指着剛剛點的那幾個男生,恨鐵不成鋼道:“好好看,學着點。”
一轉頭,林巧枝又拆下一根。
王柏強:“……”
他默默走到林巧枝身後,發現他才剛剛說的可以輕點,這丫頭明顯比之前用錘輕,巧勁兒更多了。
主軸箱的若幹傳動軸,逐一被林巧枝拆下,一根比一根速度快,一根比一根動作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