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魯露出譏諷的笑容。一聲鷹唳徹空,大鷹張開雙翅,猶如雲翳遮蔽。它在天空下巡視,等待君王的号令已久。它的鐵爪抓在女鬼臉上,将她高挺的鼻子挖出一個黑洞。
“我的臉!”女鬼厲聲尖叫。
好機會!娜魯踏沙刺去,可是沙丘忽而流動起來。一個頭戴儒巾的書生從劈開的沙下踏出。
“如花——”,他抽出手帕要敷在女鬼臉上。女鬼卻一腳将他推開,“誰知你是不是要害本王!想得本王青睐,就給殺了那個混賬女人!”
女鬼再朝向娜魯,面上竟已經完好如初。她雙手一勾,書生得令,吹起真正的大風将火把熄滅。而夜色真正降臨了。
女鬼輕彈指尖,娜魯瞬間被空氣擠壓,令她連呼吸都困難。身後将士想要再次打起火焰,但書生一個響指便将一切火光都掐滅。
下一瞬,所有凡人都仿佛被空氣遏住了脖子,他們面色變得紫紅,雙眼逐漸泛白。雙手揮動,卻始終連敵人都不知在哪。
女鬼走向娜魯,風吹起她的衣邊,帶出一股迷人的花香。“原來你故意跟着鬼來到沙漠,就是為了讓本王現身?想像你兒子一樣殺閻王,在人界留名?可惜,本王不是那群蠢貨。”
十大閻王分别從鬼王手中得到掌控天地的力量。楚江王得以操控大海,顔如花則操控黑暗。黑暗所至之處,便是顔如花的絕對領域。
娜魯以為點起火把驅散黑暗就夠了,偏偏顔如花也有後手。五官王掌控風,熱風之下,沒有一簇火焰能夠燃起。
顔如花輕飄飄地拍開娜魯的手,從她腰間拎走一串夜明珠。“亮嗎?做本王妝钗上的點綴倒是不錯。”漂染蔻丹的指甲拂過哪一顆明珠,哪顆明珠便被黑暗侵蝕,漏不出一點光。“你們調查過十大閻王,真害怕。可是你們凡人怎麼說的來着?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幸好本王日益精進呢。”她的眼眸忽然翻黑,盯着娜魯,吸食她身上溢出的不甘與憤怒。“嗯……香甜……”
她拍了拍娜魯皺紋叢生的臉,凡人就是如此脆弱,哪怕什麼都不做,時間從他們身上流過,也一樣如風消磨岩石一般,将他們的容顔折損、毀壞。不如早些死去,讓屍體永遠凝固在最漂亮的時候。顔如花打算收藏娜魯的屍身,畢竟能将她引誘進陷阱的人,可不多。
“别害怕,”顔如花拂過娜魯紋路深刻的嘴唇,“我會給你封上蠟,你将成為我的永生花之一。”
“呸!”一片刀光閃過,将狼王眼睛刺壞的刀片擦着顔如花的臉飛過。黑血像一陣小型的水簾,從顔如花臉上落下。
顔如花捂住臉,瘋狂的目光閃動,“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嫉妒我的美貌……”
天空中的鷹瞬間被黑暗擠壓到四肢破碎,娜魯仿佛被沉入深海,心髒漸漸難以跳動。
***
太快了,娜魯的鐵騎踏沙狂奔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醫仙匍匐在馬背上,烈風從他耳畔呼過,可他什麼都聽不清。他隻知道眼前越來越亮,因為他們朝着太陽的方向在奔跑。
在醫仙想要遺忘的歲月裡,也有這樣的時刻。他不會騎馬,但他坐着一匹良駒,颠簸出城。
他趁夜離開,全城都是他的同謀。
跑吧,跑出椒華城,跑出西胤,讓觊觎他滿身絕學的人找不到他,恨他不施救的人追不上他。他是椒華城的小醫仙,他沒有才學,不能登科,也沒有财富,不能賄賂官員。但他有一顆仁心,被他所救的人們都記得他。
家中三進三出的宅子是那位被他治好眼疾的商人所贈;那口汩汩湧出甘泉的井,是被他治好腿疾的泥瓦匠為他所鑿;飛檐牆角開滿的鮮花,是被他免費贈予藥材的花匠所裁;廚房裡鮮肉日日不缺,瓜果四季滿盈。
他那小藥堂不拒任何病人,病人們便也無論何時都感念他。
哦,不對,他拒絕過病人。那個強搶民女、打死老婦的小王爺得了爛身體的病,小醫仙能治,可他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