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這你都信,估計是裝的呗,那叫什麼來着,遲來的深情比草賤,我看這林招星的感情根本是一文不值。”
賀硯南最後隻聽自己聲音幹澀地問了一句:“……誰幹的?”
兩位學生面面相觑,看到賀硯南怪異的神色,隻覺得他是被震驚到了。他們聲音立刻放得很低很低,像是生怕被别人聽到這個秘密,“還能是誰,就是他們班那個總是穿着長袖的,腦袋後面有條長疤,叫什麼來着……”
“徐洋洋,陳勇安小弟。”
賀硯南爬上了三樓,拐了個彎,一眼就看到穿着短袖的林招星背對着他朝一個方向走過去。那熟悉的背影,哪怕隻是一個輪廓,都能讓賀硯南在萬千人群中一眼認出。他立刻停下腳步,心髒卻在胸腔裡瘋狂跳動起來。
然而,賀硯南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林招星,隻見一個在悶熱的夏天裡唯一一個穿着長袖的男生擋住了他的視線。那男生的頭發有點長,微微遮住了耳朵,可是站在他身後,還是能夠清晰地看到他後腦勺上想要刻意隐藏的一道長疤。
賀硯南頓時氣上心頭,一股無名之火從心底熊熊燃起,幾乎不經思考,腳步已經邁了上去。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就已經攥着那人的衣領,将其壓倒走廊的欄杆上。下一秒,他攥緊拳頭,在那人來不及反應時,直接打了上去。
林招星就離事故發生地僅僅幾米遠處,那突然爆發的驚呼聲和拳頭連續打在肉上的沉悶之聲,如同尖銳的哨聲,瞬間穿透了他的耳膜。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感覺到心頭一緊,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了他的心髒。他連忙轉身,隻見賀硯南不知道從哪跑上來的,竟然無緣無故地打起人來了。光是他反應的這短短一頓功夫,賀硯南已經打了三拳,一拳比一拳狠,每一拳落下,都帶着他滿腔的怒火。被打的那人,肉眼可見地腿軟了下去,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賀硯南!”
賀硯南睜開猩紅的雙眼,那眼神裡仿佛燃燒着兩簇火焰。他順着放在自己手臂上修長的手指往上,隻見林招星一臉着急擔憂地站在他面前。
林招星深呼出一口氣,原本因憤怒而放大的瞳孔,此刻被震驚地微微放大,他像是不認識眼前的人一般,問道:“你幹什麼!”
賀硯南微微愣了一下,眼神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把林招星檢查一遍,隻見他和早上來學時一樣,全身上下幹幹淨淨,紅白相間的校服短袖依舊幹淨整潔,并不像别人說的全身上下都被染紅。于是隻見他緊緊擰在一起的眉頭,換了一種方式再次皺在一起,手上的力道不禁放緩。
“你他媽——”一道粗粝憤怒的聲音從賀硯南手上傳來。他一擡眼,直接被一個拳頭仰面一擊,那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的頭猛地向後仰去。周圍的人瞬間爆發出一陣驚呼,似乎沒料到戰局還能有如此反轉。
賀硯南直覺的衆多繁雜的信息和噪音,像一群嗡嗡亂飛的蒼蠅,讓他大腦的血壓瞬間返流。他低低罵了一句,然後就感覺到林招星死死拽着他往後退,将他按到裡面過道的牆上。因為慣性,他後腦勺“嗡”的一下和牆壁來了一個親密接觸,賀硯南隻覺得一股溫熱的液體從鼻腔中流了出來。
“——入校第二天就打架鬥毆,那過幾天不得上房揭瓦啊!”張振鋒扶着額頭,感覺頭都要炸了。昨天晚上他剛睡了個好覺,還做了個美夢,結果一到學校,就被一班班主任通知班裡發生了校園霸淩。他心急火燎地跑到一班,結果看到林招星血淋淋的桌子,那刺眼的紅色讓他差點暈過去。但還沒等他吆喝着說些什麼,就被林招星拉到旁邊,說是要查監控。
查監控豈是容易的事?學校的監控系統複雜繁瑣,涉及到諸多權限和流程。但不知道怎麼回事,事情竟然被捅到了校領導那裡。領導害怕事情擴大,影響學校聲譽,讓他不要聲張,悄悄去查。到頭來,竟查到自己班的徐洋洋!
張振鋒那瞬間簡直要被氣瘋了,這小子平時看着整天沉默寡言、不争不搶,像個老實巴交的乖學生,誰知道會突然間做出這種事。眼看自己心目中的好學生形象驟然崩塌,他隻能又悄悄地把徐洋洋叫到辦公室,又是教育又是苦口婆心地勸導,說得口幹舌燥,一上午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
更悲哀的是,他本以為事情已經結束了,結果人前腳剛出辦公室,後腳又不知道從哪跑過來個高二的,直接就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和徐洋洋大打出手。這下可好,想不引起衆人關注都難,整個學校都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沖突,陷入了一片沸沸揚揚之中。
高二年級主任并不認識這個剛轉來不到兩天的借讀生,一臉茫然又無辜地站在旁邊。賀硯南的班主任還在出差,一時間,賀硯南的責任隻能落到張振鋒這個帶人入校的高三年級主任身上。
張振鋒看了站在賀硯南身邊的林招星一眼,心中不禁感歎風水輪流轉。上一年,要不是發生那種事情,或許高三年級主任的職位不會輪到他,而且還連着兩屆都由他擔任。這回好不容易當上了,結果剛開學就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
“老師,我什麼都沒幹,好好在路上走着的,這人有病,莫名其妙的就打我,我那是正當防衛。”徐洋洋長着一雙極其薄的單眼皮,身材有些微胖,此刻他臉上滿是無辜的神情,說話的口音聽起來更是無辜至極,完全沒了當時打賀硯南時的兇狠勁,仿佛剛剛那個揮拳相向的人不是他。
賀硯南張口欲言,結果肩膀被林招星一把按住。林招星的手勁很大,那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服,傳遞到賀硯南的皮膚上,讓他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認錯人了,我替他道歉。”林招星說道,聲音低沉卻堅定。
此言一出,整個辦公室的空氣猶如凝滞一般,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愕地看向林招星,仿佛他瞬間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張振鋒去年隻是一個小有成就的班主任,他永遠記得那個場景。
當時,他自己班裡的文曲星,也就是林招星,卻因為一場沒頭沒尾、沒證據的流言,無辜地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接受衆人的審判。年級主任、校領導、各方家屬、甚至于警察都齊聚一堂,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那個穿着鮮紅衣服的少年。然而,林招星卻永遠站得筆直,脊背挺得像一杆标槍,不卑不亢。所有人的質疑,隻能換來他一聲又一聲堅定的回應——“我沒有”“不是我”“你們有什麼證據”。
即便是幾個小時之前,林招星身為“被校園霸淩”者,面對徐洋洋,也沒表現出絲毫的懼怕,反倒是一身坦然。有那麼一瞬間,張振鋒甚至以為林招星在無理取鬧,但是他心裡清楚,林招星不會閑着沒事去給自己找這麼個麻煩。
但是現在,林招星再一次站在了輿論中心。過了一年,那張曾讓好多女孩都矚目的臉龐,褪去了青澀,變得更加成熟帥氣。身量甚至變得更高了,舉手投足間,也變得更像一個曆經世事的大人,看起來更有底氣了,可是他卻會為了别人而斂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