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港小區的夜晚本就靜谧，因江填說出那些話後，空氣仿佛凝結，整個世界都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終于說出口了。

蓄謀已久的計劃進入收尾，可内心卻得不到放松，反而有種不上不下的失重感，令他忐忑不安。

通話仍在繼續，對面的年輕總裁全無回應，隻有呼吸聲重得吓人。

江填坐如針氈，甚至不敢再開口詢問，隻能無聲地等待他開口說話。

就在這時。

楚叙予低沉的嗓音傳來，帶着一絲令人後脊發涼的寒意：“你認真的？”

江填的喉嚨像是被漿糊黏住，他想要說話，卻隻能發出濃重的鼻音：“……嗯。”

他聽得出楚總的怒意，甚至伴随着陰晴不定的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但他不認為自己的做法太過突兀，畢竟，當初添加對方時，他發過的信息早已為今日埋下伏筆。

KIRA：你放心，咱倆不會撞号，找個時間見面吧。

而此刻，偌大的豪宅内，頭疼欲裂的楚叙予早已酒醒，同樣記得那句話，令他發自内心地笑了出聲。

那時候，對面的家夥還不是小甜心，而是自信滿滿的超猛男，一口咬定他是圈子裡的0，并自稱是合他胃口的大猛1，兩人才有了後來的聊天。

楚叙予确實從未特意表明過他的想法，他不是那些将自己固定标簽化的圈裡人，原以為雙方的接觸算得上有緣分，見面後也不是不能看感覺推進關系。

可現在，他脖頸的青筋暴起，俊臉籠罩着一層灰霧，确實感到很氣憤。

對方的做法像極了精心算計，為了拒絕見面，竟特地搬出一部小電影擺在他面前。

他厭惡被人設局算計，更何況觸及感情問題，這無異于踩到了他的底線。

空蕩的客廳裡，楚叙予眸中原先的情欲早已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冷如寒潭的目光，話語像是從牙縫中擠出：“我确實不是你以為的零号。”

少年艱難地咽了咽喉結，卻暗自松了口氣，以為對方這是要放過他，“抱歉。”

“之前是我搞錯了。”

“那以後……”

楚叙予抵着太陽穴，嘴角始終噙着冷笑，打斷道：“但這個圈子不是所有人都會給自己貼标簽。”

“既然還沒有見面，你憑什麼覺得我們不合适？”

江填：“…………”

他自認計劃天天衣無縫，卻沒想到這位總裁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原先處理得就不夠妥當的過程，此刻更是漏洞百出，而真正令他不安的是，對方壓低嗓音，帶着暧昧的氣息問道：“你現在有反應嗎？”

聽到這話的江填：“！！！”

少年猛地向後靠，連椅子都摩擦出刺耳的聲音。他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可事實擺在眼前，他确實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很奇怪。

這讓始終自認是直男的他，更是茫然無措，而通話那頭，男人似乎毫無放手的意思：“我和你一樣。”

“視頻裡的體位不能說明什麼。”

“隻有見面才能知道，我和你到底合不合适，你說呢？”

江填欲言又止，理智在警告他不要繼續往下聊。

可身為制造出這起麻煩的家夥，他心亂如麻，抛開對方顯赫的身份，以及内心産生的慚愧，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發現自己并不抗拒這個網戀對象。

尤其是每當想起那天在酒吧，那個讨厭的同性戀者的主動勾搭，令他厭惡、排斥，這些都并未出現在楚總的身上。

也正是因此，他明知該盡快抽身，卻還是問出了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問題：“但你還是更偏向做1對嗎？”

“甜心。”

楚叙予氣極反笑，甚至覺得他天真可愛，“你連見面都不肯。”

“說這些不會覺得太早了？”

江填的耳根不自覺泛紅，當他意識到自己問出多麼離譜的問題時，後悔已晚，恨不得立刻挂斷電話，結束這場拉扯。

他也确實這麼做了：“抱歉。”

“哥你也知道我最近家裡的事一團糟，是我力不從心，就先不打擾你了。”

江填不僅不留情面地拒絕溝通，還用錢侮辱了這位年輕總裁，要知道對方最不缺的就是這玩意。

他将提前準備好的金額轉賬過去，叮的一聲，垃圾平台還彈出提提示音：“寶寶請收下人家的七十萬八百二十五元哦~”

楚叙予呼吸滞住，壓着怒火問：“你什麼意思？”

“……”

江填尴尬地攥緊手機：“我怕直接轉賬你不收，就在平台把網戀期間你送的紅包退給你，麻煩你提現等兩天就能到賬了。”

楚叙予沉默不言，盯着那有零有整的金額，手掌青筋暴起，臉色沉得像暴風雨即将來臨，顯然氣得不行。

江填卻小心翼翼地解釋：“我放在餘額寶裡賺了不少利息，還有提現要的手續費，全都給你轉過去了。”

“對不起。”

“祝你能遇到更合适的人。”

話音落下，江填自認為盡力解決了這事，不管對方怎麼回應，在他的計劃裡，冷處理是當機立斷的下一步。

于是他逃命那般挂斷電話，退出觀影廳，甚至直接關掉網絡。

這種逃避行為，是他十八年來的頭一次。他也覺得自己很不負責任，但沒有更好的辦法，還清錢、斷得一幹二淨，已然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結束後。

江填趕緊沖進浴室，試圖洗去一身冷汗，卻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先是擰壞了門把手，又不小心摔了花灑，嘭地一聲響得刺耳。

江菁早就察覺到他的反常，特意坐在客廳，假裝玩着手機，實則等着他洗完澡出來。

浴室門再打開後，她瞥了換上新睡衣的弟弟，語氣帶着試探：“弟，今晚的事都解決好了嗎？”

“……”

江填剛洗完澡，手裡拿着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略顯尴尬地點了點頭：“嗯。”

江菁歎了聲氣：“但願楚總不會往心裡去。”

江填也隻能這麼希望，但仔細想想，以他這點微不足道的存在，在那位總裁的眼裡，無非是個過客，恐怕連點漣漪都掀不起來。

距離高考僅剩不到一個月，老城區三大重點高中林立，街頭巷尾彌漫着緊繃的氣氛。

身為姐姐的江菁，有着頂尖高中年級第一的弟弟，本該沒有任何顧慮，可她内心卻充滿愧疚與不安。

年前體檢查出小問題，她如今辭職在家休養，偶爾與閨蜜、關系不錯的同事出門散心，順便私下打聽楚總的近況。

好在同事們都說，老闆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江菁稍稍松了口氣，想着弟弟和楚總斷了聯系也有一周了，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問題。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楚叙予這幾天被搞得郁悶至極，工作和私生活完全割裂，甚至連夜獨自驅車去臨市觀山島散心。

他開着超跑，特地挑了最美沿海公路，車載音響循環播放着他鐘愛的《Teenage Dream》。

沿途風景如畫，清晨的海平線美得令人窒息，高清行車記錄儀捕捉下一切，畫質堪比專業相機，還能同步到手機相冊。

嘭——

在加油站稍作休息片刻，楚叙予回到駕駛座，随手将手機扔到中控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他仍不解氣，撈起手機一看，發現自己發給甜心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将同步到相冊的海岸風景照删除，他就當從未動過主動分享的念頭。

甯城。

夜半時分。

江填從噩夢中驚醒，吓得猛灌半杯水，咚地一聲，擱回床頭櫃，心髒卻依舊擂鼓般狂跳不止。

他記不清夢到了什麼，隻模糊感知到自己在無盡下墜，被不安裹挾，身後冒着涔涔的冷汗。

憑着本能，他翻開手機聊天軟件，點進午後紅茶的對話框，發現對方幾分鐘前又給自己發了信息。

午後紅茶：？

午後紅茶：還在裝消失？

自從那天裝消失，對方的消息壓根沒斷過，完全不像姐姐說的那樣。年輕總裁的生活并非一切如常，相反，對方似乎執意要跟他糾纏不清。

但江填并沒告訴任何人，連同球隊裡的好友都沒提及，他知道說了也沒用，反而可能招來一堆馊主意。

對于那位楚總，他早已失去判斷力，噩夢帶來的恐慌讓他的内心更加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