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獄到東宮的路途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而司裴恍惚覺得過去了千萬年,又似白駒過隙,轉眼間就到了。
馬車停在東宮外,邢楓低聲提醒:“殿下,到了。”
司裴示意他拉開簾子,輕輕将景姚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移開到了脖子上,俯身攔腰将熟睡中的少女抱在懷裡。
景姚個子不算矮但很輕,抱在懷裡似柔軟無骨。佳人吐息如蘭溫香在懷,司裴微微低頭便能擦上她的額發。
少女真真是極美的一張臉,阖眼熟睡也能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司裴抱着她步子邁得很快,走得卻很穩。
景姚的寝殿在東宮西側,是除太子寝殿以外最大最豪華的一間。司裴把她接進來之前便特意按她喜歡的風格将這裡布置成了一座華麗的宮殿。
侍衛推開門将兩人迎進去,入目就是琳琅滿目的寶石裝飾,連燈盞都是琉璃鍛制的,點亮時流光溢彩好不精緻。
殿中守着的是他當初安排給景姚的兩個貼身侍女。未開門前兩人正靠在一起啜泣,聽到腳步聲連忙抹掉眼淚迎過來,看見太子殿下懷裡的主子更是喜出望外:“拜見殿下……”
“免禮。”司裴輕聲吩咐,“景娘子要沐浴,你們去準備吧。……動作輕些。”
“是。”
侍女領命出了門,寝殿中隻剩下他們兩人
司裴一步一步地走近景姚的床榻,動作極盡輕柔地将她放在榻上。
“姚姚?”
司裴試着輕輕喚她,景姚似乎是聽見了但并不想從睡夢中醒來,皺着眉頭翻身背對司裴。
司裴便放棄了叫醒她的想法,隻是将人扳正躺回床上。
因着俯身的姿勢,司裴的臉與她貼得極盡,呼出的氣息都能彼此交融,他不由得有些出神。
平心而論,他并非什麼正人君子。
可此刻看着面前自己心心念念了多少年的意中人,他卻連多看一眼都怕是玷污。
“阿姚……令伊……”
他下意識輕輕喚了兩聲,睡夢中的景令伊聽不清,隻是覺得身邊有東西在叫,輕輕哼了兩聲。
“别鬧了…小梨……”
她無知覺的夢呓讓司裴心弦一動,眼神中都帶着幾分驚喜。
“小梨”是少時景姚因着他出生三月末梨花花期,表字又叫“離鴻”而給他起的花名。她那時性格嬌憨蠻橫,天真地以為給他起這種昵名就能激怒司裴,不知司裴偏生就喜歡她這樣叫他。
隻是他很久沒有聽過景姚這樣叫了。
他忍不住去想,景姚在夢中下意識喊他…是不是,是不是也有一絲絲的心軟了?
今日她的态度比過往好太多,好到讓司裴不太敢相信。
就當這是夢吧。
他擡手溫柔地覆上她雙眼,俯身在少女唇上落下一吻。
僅是輕輕地兩唇相貼就足夠讓司裴心中躁動,他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比擂滿的鼓還響亮,眼皮帶連着眼睫毛都微微顫抖。
司裴怕景令伊醒來,并沒有深入,隻是虔誠獻上一個親吻,而後立即闆正地起身。
景令伊還在熟睡中,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某人“輕薄”了。
司裴面容端肅,臨走前又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侍女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一幕,隔着層層薄紗簾帳隻能看見兩個靠得極近的人影。
若是偷偷擡眼便能看見,那個在外人眼中冷漠剛正的太子殿下此刻正無比珍視地俯身親吻愛人的額發。
就算隻能看見模糊的身影,也能看出來那一吻中飽含的情意。
司裴撩開床帳走出來,熱水桶已經準備好,侍女卑躬屈膝地伏在門邊。看了看還在夢鄉中的榻上人,他低聲囑咐:“盡量别弄醒小姐。”
“是,殿下。”
—
入夜,太子寝宮裡長明燈明亮,太醫正小心翼翼地給司裴肩上的傷口換藥。
傷口不算深,隻是當時處理得有點晚導緻現在恢複得會慢些,等用新的紗布纏好傷口,司裴繼續批改手上的奏折。
自宮變皇帝氣急至舊疾複發癱瘓在床後,朝政便都由太子司裴代理。
說是代理,但朝中誰人不知司裴就是未來新帝,甚至不少百姓已經直接把他當成了皇帝。
司裴繼位,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情。
隻不過司裴以“朝政未清”“社稷未穩”為由暫時推遲了繼位的事宜,還是以東宮太子自居。
而且因為景令伊的事情,朝中已有大臣不滿,認為太子是在明目張膽的偏袒罪臣。
司裴不以為然,直接将此類奏折打了回去。
這舉動也惹得部分大臣愈發喜歡跟他對着幹,在朝堂上沒少難為他。奈何司裴公事上從無錯處,他們挑來挑去也是自己站不住腳。
“殿下,太醫說了您要靜養,今夜還是先不批了吧?”
明公公實在不忍心看他這麼辛苦,想勸他去休息,司裴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小姐那邊如何?”
明公公給他續上墨:“那邊的丫鬟說景娘子還在睡,怕是累極了要好好休息呢。”
說罷忍不住歎了口氣,真是分不清受傷的究竟是誰了。
司裴點點頭,突然想起來件事:“吩咐膳房做些清淡的湯羹備着,說不定她半夜會餓。”
“是。”
景姚今日還沒吃過什麼東西,司裴心中很是擔心。
想起今日,他又不由得回憶景姚撲進他懷裡的模樣。那樣嬌柔…那般的溫香軟玉……
景姚極少主動親近他,這麼一回就夠他開心很久。
司裴想得出神,不小心扯到了肩膀的傷口,下意識吃痛悶呼一聲。
“殿下……”明公公心裡默默歎氣,試着勸說他,“您不覺得,您對景娘子過于縱容了?這樣或許更難以讓她改變心意。”
“有嗎?”司裴皺眉。
明公公内心驚叫,殿下您連她捅您一刀都既往不咎毫不在意,這還不叫縱容?!
面上卻隻是笑笑不說話。
司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肩上的傷口:“好像,是有些嬌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