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後自诩自己在後宮多年已然是見慣生死的女人,世上沒什麼可畏懼的東西,但此刻望着景姚那雙毫不掩飾殺意的眼眸,她還是被吓得心口悶痛,險些再次暈過去。
“好你個毒婦!毒害了太子還膽敢這般挑釁哀家!還不快來人把她拿下!”
宣太後話音落完好一會兒,周邊侍衛宮女竟無一人敢動。
“人都死了嗎!哀家還在,太子也未褫奪過哀家的皇太後封号,你們這些人竟敢為了維護這個女人而忤逆當朝西京太後!一個兩個是不是都瘋了嫌自己活得不耐煩!?”
宣太後越說越激動,最後簡直像要扯着嗓子一樣地罵人,但周圍人依舊不為所動,反倒顯得此刻歇斯底裡的她更像個瘋子。
意識到自己被耍了這件事,宣太後惱羞成怒地一把推開扶着自己的女官:“你!去帶人把那個賤人抓住!給哀家殺了她!”
蘇女官猛地被太後推出來,方才她也被刺客吓得不輕,此時腳都還有點發軟。她顫巍地往前走了兩步,還沒到景姚面前就被邢楓和百裡文賦一左一右地攔住了。
“你們兩個,是要造反?”
宣太後咬牙切齒:“你們都是大京的官員,該保護的是太子殿下,而今怎敢反過來維護殺人的兇手!”
百裡文賦冷着臉:“太後娘娘,現下沒有任何一個證據能證明景娘子是兇手,請您先穩定情緒。”
“你這是和哀家說話的态度嗎!”宣太後氣得呼吸都不大順暢,停下喘了兩口後才繼續:“哀家沒有證據?太子中毒便是因為她用匕首刺傷了太子,一直遺留到現在緻使複發的!這件事難道需要哀家來提醒你們嗎?”
邢楓知道宣太後不好應付,從上一次開始就一直懷恨在心,他無奈地解釋:“那匕首不是景娘子的,一直在太子殿下手上,當日是景娘子第一次接觸匕首,下毒的另有其人,應當也是西域的間諜。”
“可這毒一樣是她種下的!你們又怎麼知道這個毒婦沒有和西域殺手串通在一起?”
邢楓已經懶得和她解釋,難道要一五一十地說當時景姚一直被太子殿下囚禁在漪蘭殿中嚴加看管斷絕了一切和外界的往來,所以絕無可能跟外邦勾結?
而這位太後娘娘自己的權勢早被太子殿下除得一幹二淨,卻依舊認不清現實。
沉默了許久的景姚忽然站起身,她發型衣裝都有些許淩亂,夜色已深,在碎發遮掩下神色甚至顯得格外陰晦。
“你怎麼确定他的毒是之前遺留下來的?”
景姚兩眼死死地盯着宣太後,後者被吓得當即定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太醫都沒敢妄言這毒跟上次的一模一樣,怎麼宣太後上來就能咬定是她上一次種進去的。
她确實說對了,若硬說是猜,也可能猜到這個可能,畢竟宣太後本來就厭惡她,想往她頭上按罪名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景姚的直覺卻懷疑宣太後能說對,并不是因為這些。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景姚失控地拽住宣太後,這一刻她再也顧不得面前的人是什麼德壽宮太後,也不再似小時候那般害怕她,反倒氣勢淩人地逼問着。
她自己現在就已經快像個瘋子,别妄想讓她輕易冷靜下來。
“放開哀家!你這個賤人!她瘋了!她瘋了!來人……快來人救駕!救駕!”
老太後被景姚揪着衣服和頭發,嘴裡嗚咽慘叫着說不出話,任誰看見了都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平日裡那位貴氣天成、眼高于頂傲氣十足的宣太後。
見她真的說不出什麼話,景姚也累了。邢楓見狀及時上前分開了兩人。
“你……你們所有人都是造反……哀家要誅你們九族!”
宣太後看上去被狠狠羞辱一陣之後精神也不大對勁了,景姚看她年紀這麼大搞不好真的有中風癡呆的可能性,拍手喚來了兩個暗衛。
“太後受了今日刺殺的驚吓,無法承受精神失常,恐患心病,故送回西郊行宮安養。”
方才可能精神面貌還不一定比宣太後好的景姚此刻已然神色清明,毫無發狂的姿态,言語之中甚至還充滿了對宣太後的關心和憐切。
“是。”
暗衛是司裴留下的,既忠心守衛景姚必要時刻也可以和其餘司裴勢力交接權限,西郊行宮是司裴的地盤,将人送到那兒以後也會有專門的人“照看”太後娘娘。
“你們……你們都瘋了!”宣太後無法接受這一現實,她身為一朝太後此刻居然連一個人都使喚不動,明明白日裡她還是衆人尊敬的太後娘娘……
難不成那都是司裴還在時演給她看的假象?
宣太後終于發覺自己的愚蠢和天真,沒想到司裴竟真的半分不在乎自己這個太後名頭的權勢和威壓。
“你們就攪吧!攪吧!就算哀家管不了,明日、後日、大後日……待朝中百官問起時,你景姚一個罪臣之女又如何擔得這些罪名!”
“把她帶下去。”
景姚不想再聽,扭臉看向安靜如同沉睡的司裴:“别吵到太子殿下了。”
宣太後那不顧儀态臉面的謾罵聲已經越來越遠,大殿中久違地沉寂下來。
好一會兒過去,百裡文賦終于開口:“太後有句話倒沒錯,如今的局勢完全失控了,太子命垂一線,臨王時日無多,太後遣送郊外,朝中已無一人能主持。屆時朝中混亂,不說百官問責的事情,宗親們一定會先聯起手來讨伐你……”
西京是絕不能落入一個在他們看來猶如禍水般的女人手裡的。
“司氏那幫子宗親已經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剩下那幾個老頭老太太不成氣候,手上也沒有實權,不過是罵我幾句,我不會怕他們。”
但朝中政務的确需要想辦法。
“大京養着那麼多官員不是吃幹飯的,朝中還有重臣,你是百裡家的長子,我想這種事情怎麼面對你比我更該要明白。”
不知何時起,景姚面對百裡文賦全然沒有了從前那股小女孩的嬌羞,她理智而清醒地同他交談,言語中甚至讓他都不禁感受到些許壓迫感。
“我明白了。”百裡文賦點頭,“我現在就給我父親去信。”
“請替我轉達,勞煩左丞相一并聯絡右丞相、定國公、衡王爺還有大司馬大将軍,第一要務是要穩住朝中局勢。 ”
“是。”
百裡文賦領命,心中不禁升騰起一股對景姚的敬佩之情。經曆了這麼多事情精神甚至幾度接近崩潰,居然最後還能調整過來更加冷靜地面對接下來出現的難題,他壓根無法想象。
“景娘子,左元武将軍殿外求見。”
明公公快步走上前通報,景姚連忙起身:“快讓他進來。”
“是。”
左元武好不容易等到了能進大殿,門一開便片刻不停地奔向景姚。
“小姐!”
“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