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意識空間後,餘歌解開了捆着老婦人的繩索,殷風故則跳到老婦人肩頭,貓爪在她後背上輕輕拍了一下。
老婦人止不住地咳了幾聲,再次開口時竟真的不再隻有無意義的喉音。
她手指發顫,拿出手機撥通了視頻電話。
待接聽的音樂聲回響在空蕩的房間裡,又仿佛叩擊在人心頭。
不知響了多久,就在老婦人忍不住咬住了嘴唇,不安爬上她面龐時,手機終于震動了兩下,屏幕随之亮起。
一個高瘦的,甚至稱得上骨瘦如柴的男人出現在屏幕裡,那人看上去約五六十歲,一臉憔悴的病态,正急急地開口:“冬秀,你沒有出事吧冬秀。”
老婦人,或者說冬秀驟然動容,她不自在地低了低頭,像是怕被對方看出自己用妝容遮蓋住的青白膚色,一雙眼睛緊盯着視頻裡的男人,輕笑:“一切都好着呢。”
她的嗓音因哽咽微啞,問道:“你在醫院裡怎麼樣,有事嗎?”
男人笑起來,雖然瘦的幾乎脫了形,眉眼間卻能看到往日的豪邁:“你男人聰明着呢,一出事就把病房門鎖上了,我這又是個單人間,一點事沒有!”
冬秀呢喃着:“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然後她突然釋然地也跟着笑起來:“其實現在也挺好的,我之前總想,怎麼病就找上你了呢,你要是走了,我可怎麼過呢。”
“現在世界成了這個鬼樣子,那不如我們幹脆一起死。”
她的嘴唇輕輕發着顫:“你等我去找你,我們之前都物色好墓地了,等找到你,我們就一起死,合葬在那塊墓裡好不好。”
男人的眉頭突然緊緊皺起來:“不許說這些傻話,你要活着,我要看你長命呢!”
冬秀突然擡手遮住了鏡頭,她又一次流出了淚,兩行血色的淚痕挂在泛青的面頰上,她不想讓男人看到這樣醜陋的自己。
“青竹啊……”
在男人以為出了事的焦急呼喊中,她喊了對方的名字:“這麼多年了,我們是不是都沒有說過……”
“……我是真的很愛你,愛到生命的盡頭。”
電話另一邊漸漸安靜下來,青竹曠達地沉聲笑着,回應:“我也愛你,直到生命盡頭。”
視頻挂斷了。
冬秀拿着手機,血淚如注,她像是想要笑一下,卻比哭還要難看:“對不起啊,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她對餘歌緻歉,眼底一滴一滴在桌面上砸出血花,她哽咽般道:“但是我忍不住……真是……真是兩個傻子啊。”
“一個明明變得不人不鬼,卻還裝模作樣地化着妝說自己沒事。”
“另一個分明是癌症晚期,壽命隻剩下最後幾天,早就要一小時就要打一針止痛……”
“他說他早就把門鎖了,那他這麼久沒有打止痛針,該有多疼啊,他竟然也說自己沒事。”
她近乎肆意地流着淚,良久,才勉強收拾好情緒看向餘歌:“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餘歌就站在一旁,對眼前這種洶湧又悲傷的情緒波動,他是陌生而近乎無措的,但對旁人的請求他卻很熟悉,他道:“請說吧。”
“我能感覺到我的大腦裡有一個晶體,如果你能夠離開大樓,如果你有空閑,我能不能請你帶着晶體去中心醫院,青竹他就在腫瘤科的住院部裡。”
随着講述,冬秀的面色漸漸的平靜下來,眼底竟帶了一點光,她微微笑着道:“我想和他葬在一起。”
餘歌默然片刻,道:“好。”
十分鐘後,餘歌走出了土特産店的裡屋,他的掌心握着枚冰藍的晶體,和一把冬秀店長作為報酬提前交給他的庫房鑰匙。
在關合裡屋門前,餘歌最後擡眼,看到牆上挂着的照片。
那是一張合照,照片中的男人看上去隻有五十出頭,身材高大而強壯,笑容爽朗,女人更是像才滿四十,帶着幸福的笑向鏡頭揮手。
照片下寫着:拍攝于2021年7月。
那是短短的三個月前,那時候青竹還沒有确診癌症,冬秀還沒有操勞得一夜白頭,也沒有一場末世,讓他們連死同穴都成為了奢求。
“啪。”
大門關合,餘歌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