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林尋和林逐行把他推下來的?”
容季皺着眉頭,問坐在沙發上的人。
林傑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我不知道。在林陽掉下去之前我就下樓了,天台上後面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沒看到。”
“那另外一個孩子呢?”
林傑擡起頭,眼神呆滞又恍惚。明明是看着容季的方向,眼眸裡卻沒有他的身影。他回憶着:“第二天清晨,保安大爺準備回房間睡覺,他在路上發現了林陽。第一時間通知了院長和老師,他們叫了救護車,也報了警。120來了之後說林陽是當場死亡。再後來,警.察們去天台勘察現場,在那裡,他們發現了林海……”
林傑怔然地看着虛空:“他死了。繩子系在平台右側的欄杆上,他吊在上面,懸空挂了一整晚。”
林傑重新低下頭,水杯被他無意識捏變形,裡面的溫水灑了些出來,打濕了他的手:“那個年代,監控不像現在這麼普及,更何況誰能想到孤兒院居然會發生命案。警.察調查了一段時間,最後認定是林陽和林海在天台上玩鬧時,林海錯手把林陽推了下去,他太害怕了,然後當場畏罪自殺了。”
容季看着他,表情若有所思的。
林傑還在繼續說。他無意識地摳弄着杯沿:“警.察在孤兒院調查的那幾天,我每天都在做噩夢,晚上躺在床上,隻要一閉眼,不是夢到林陽慘烈的死狀,就是夢到林海最後驚恐地蜷縮在空調後面的樣子。我一連失眠了五天,實在是撐不住了,好不容易熬到警.察都走了,我就想着去醫務室問老師要點助眠的藥吃。然後……”
他擡眼看向容季,咧着嘴,笑得比哭還難看:“你知道什麼叫做精神病态者嗎?”
容季:“什麼?”
“當時院長也在醫務室裡。那個老師跟她說,這件事會不會跟林逐行有關,她們說那個孩子的爸爸有遺傳性精神病,他當街殺死了他老婆,被警.察當場擊斃。林逐行被送進孤兒院的時候,别人就提醒過她們說林逐行很大概率也遺傳了他爸爸的劣質基因。”
“……”
容季沉默了許久,半晌,他像是才反應過來,輕聲問:“林尋跟他一樣有這個病嗎?”
林傑搖搖頭,他簡短跟容季描述了一遍林尋是怎麼去到孤兒院的。
“後來過了兩周左右,我猜可能是因為接連出了兩條人命,孤兒院很快就關閉了,裡面的孩子有一部分被附近的村民領養了,其餘的被政府轉移到了别的福利院。我挺幸運的,屬于第一類。”
該講的都講完了,他放下水杯,抱起地上的快遞,朝門口走。容季目送他的背影,擰着眉在思考。
林傑打開門,他猶豫地抿了下唇,臨走時扭頭又提醒了他一遍:“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在觀察他們,但是無論是什麼原因,我都勸你盡快放棄。跟他們扯上關系,後果不是一般人能承擔起的。”
容季看向他,隻笑了笑。他沒正面回應:“謝謝。”
林傑擺擺手,關上門,走了。
在林傑走後,容季大約又在凳子上坐了1小時。直到天徹底黑透,他才站起身,走到房間的白闆面前,剛要把林尋和林逐行的名字一并寫上去,劉海突然給他打了個電話。
容季頓住,走到客廳去接起來。
劉海的大嗓門透過手機傳過來:“喂,小容啊,你這會兒在家吧?”
容季:“在家。您還沒回來嗎?”
“這才幾點啊,我今天要跟他們搓個通宵哈哈哈哈。”劉海斂了斂笑意,話到嘴邊他還賣了個關子,“我跟你說啊小容,你今天晚上就好好擱家裡待着,劉叔偷偷告訴你啊,等會兒有好事要發生咧。”
“什麼好事?”
“哎這你就别問了,聽劉叔的沒錯啊,好了不跟你說了,我這邊還忙着,就先挂了啊。”說完不到一秒,劉海幹脆利落挂斷電話。
容季在原地停頓了兩秒,還是決定先回房間把正事做完。剛把手機放進口袋,門鈴突然響了。他過去看了眼貓眼,看清楚人後,下意識挑了下眉。
他拉開門,門外站着林尋。
林尋背着第一次在橋上遇見他時背着的斜挎包,身上隐隐約約還能聞到酒味,容季掃了眼牆上的挂鐘,她應該是一下班就立刻過來了。
林尋看着容季,他比她高一個頭,得仰着頭。她直視容季的眼睛,眼珠漆黑,兩秒後,吐出兩個字:“談談?”
屋内。
林尋坐在1小時前林傑坐的位置上,容季本來想給她倒杯水,被她拒絕了,她想速戰速決。
林尋看向容季,直接開門見山道:“昨天我們在小巷,你最後說的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容季想起來了:“字面意思。”
“你為什麼這麼說?”
“什麼?”
“火災發生當天你并不在現場對吧,那你為什麼說容葉的死是人為,這不符合邏輯。”
容季盯着她,似乎想判斷她說的是真是假,半晌,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了幾下,反轉過來給林尋看,林尋湊近了些,是聊天記錄。
“那天,容葉給我發過信息。”容季說。
林尋身子向前傾,她眯着眼一字一句順着屏幕往下看,日期确實是酒吧着火那天,時間是下午2點,火災發生前的兩小時,當時她還沒到酒吧,但是容葉應該已經到了,聊天界面顯示她給容季打了許多微信電話,容季沒接,最後沒辦法,她拍了張酒吧裡面的圖片,還有一條語音。
容季知道她看完了,把手機反過來,點開。屋内瞬間響起容葉驚慌失措的聲音:
“哥,後面有人在追我!我在“肆意”酒吧,你快來救我!”
除了她的聲音,林尋從這條語音裡,還能隐約聽到桌椅闆凳和酒瓶摔在地上的響聲。
“……”
林尋重新坐正身子。她臉色有些蒼白,手下意識捏緊了斜挎包的帶子。
她緩慢平穩地講述。
火災發生那天是一個尋常的周六。
那天林尋本來是晚班,但是容葉一周前拜托她跟自己換成了早班。
林尋到酒吧時,酒吧裡空無一人。她往裡走了許多,才看到容葉一個人孤零零站在一堆玻璃碎片中間。
林尋吓了一跳,她第一反應來不及問本來說有事的容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皺着眉提醒容葉:“你先别動,地上都是玻璃碎片,我去拿掃把。”
容葉很聽話,果然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她捏着手機,如果是在光線充足的地方,林尋也許能發現她臉色極其慘白,可惜酒吧太暗了。
林尋剛找到掃把,還沒來得及走到容葉身邊,頭頂突然一陣“滋滋”的聲音。她下意識擡起頭,火花從電線裡竄出來,沿着窗簾往下燒,接觸到地面上尚未清理的酒水,酒吧裡頃刻間變成一片火海。
煙霧彌漫,能見度太低。林尋看不見容葉在哪,她迅速拿袖子捂住口鼻,朝容葉剛才站的方向吼:“容葉,大門在我這邊,快過來!”
她正前方傳出一道聲音,伴随着兩聲咳嗽:“林尋,咳咳,你先出去,我從後門,咳咳,出去。火太大了,我過不去。”
“肆意”酒吧分前後門,容葉站的地方的确離後門更近。林尋回了個“好”。
她轉過身,彎着腰避開着火的地方,朝來的門口走,不知道走了多久,頭頂突然一陣響動。心裡突然一陣不好的預感,林尋沒來得及躲閃,頭頂的吊頂砸在她身旁的桌面上,酒瓶瞬間碎裂,燃燒的火團竄到林尋身上,腰上瞬間傳來刺痛。
“唔!”林尋咬着牙想忍着疼繼續往前走,但是灼燒感和長時間處在濃煙的環境中,林尋終究體力不支,昏倒在酒吧裡。
再醒來是在醫院的病床上,林尋睜開眼,尚殘留兩分迷茫,林逐行坐在她旁邊正背對着她削蘋果。林尋看着他,想起身,不小心牽扯到腰上的燒傷。
“嘶。”
林逐行聽到動靜,轉過身,眼睛裡有驚喜與擔憂:“阿尋,你終于醒了。”
他把削了一半皮的蘋果放在床頭櫃上,伸手幫助林尋坐起來,又貼心地墊了兩個枕頭在她身後,才輕聲問她:“傷口是不是很疼,醫生剛才來幫你換過藥,說你這傷未來大概率會留疤……”
林尋皺着眉打斷他的話,着急問:“容葉怎麼樣了?”
發現林逐行眼神透出疑惑,她意識到他并不認識容葉,解釋:“就是當時跟我一起在酒吧裡的那個女孩,她逃出來了嗎?”
“阿尋,你先别激動。你聽我說。”林逐行沉默地看着她,張了張嘴,又閉上,像是在組織措辭。
林尋心裡一沉:“她是不是還沒醒過來?”
林逐行沉默地看了她半晌,許久,像是不忍心再瞞她,艱難地開口:“消防員到現場的時候,酒吧裡的火太大了,他們隻來得及救出你,至于另外一個女孩……”
他突然停頓,林尋意識到什麼,嘴唇逐漸失去顔色。
“她吸入了大量濃煙,暈倒在地上,然後,火蔓延過去。等火被撲滅,她被擡出來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了。”
林尋呆滞地看着他,像是聽不懂他的話,又像是沒反應過來。
林逐行看着她,眼神裡閃過心疼,他覆住她的手,喚她:“阿尋……”
“容葉死了?”林尋突兀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