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針調後。

沈煜的思緒漸漸回籠，看向講台上明媚的夏淩，心裡的苦澀和窗外一樣泛濫。

他突然發覺，上一世真的爛透了，爛到了骨子裡，每一段回憶都散發着腐壞的氣息。

暗無天日的時光裡，每個人都被命運的洪流裹挾，在泥沼裡掙紮，怎麼也爬不出來。

沒有一個人過上本該擁有的生活，所有的期待與夢想，都在現實的狂風暴雨中碎成了齑粉，化為泡影。

命運的轉折也總發生在夏天的尾巴，夏日的熾熱逐漸消散，隻留下絲絲縷縷的涼意，一寸寸滲進骨髓。

是在暗示他們，那些溫暖與希望都随着夏天一同離去，此後的秋冬，隻剩無盡的冷寂，他們隻能獨自瑟縮在黑暗裡，挨着深入骨髓的寒，無人陪伴，無處可逃嗎？

秋風帶着絲絲寒意，肆意鑽進沈煜的衣領，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忽然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冷得徹骨。

沈煜轉頭看向身旁的白瑾，扯起嘴角，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擡手捧住白瑾的臉。

他的聲音微微發顫，帶着難以掩飾的冷意：“好冷啊，給我暖暖手好不好？”

白瑾一怔，他的指尖冰涼，本應是冰冷的觸感，可不知為何，白瑾卻覺得臉頰被那雙手燙得厲害，似有火焰在皮膚下燃燒。

白瑾輕聲應道：“嗯。”

他的手緩緩擡起，小心翼翼地覆上沈煜的，随後輕輕握住，慢慢從自己的臉上抽離，将那雙手包在自己掌心，一下又一下，輕柔地搓着。

窗外的雨聲隐匿了兩人急促的心跳聲，它本應是愛意的鼓點，此刻卻被雨聲掩蓋。

每一次心跳，都承載着難以言表的情愫與悸動，卻隻能在雨聲的掩蓋下，悄然在彼此的心底肆意發芽 ，無人知曉，無處宣洩。

白瑾低着頭，沈煜就這麼看着他。

其實我很想抱住你，告訴你我愛你，很想你，想親你，但我想僅靠愛去拯救一個人是不是太自大了？我的愛會是你痛苦生活的解藥嗎？況且，我們還對任何一個真相一無所知。

沈煜記得白瑾日記裡寫的，他覺得自己是塊冰，讓沈煜也越來越冷。

伴随着下課鈴聲，窗外的雨停了，濕漉漉的地面倒映着灰沉的天空。周圍的同學們開始讨論新來的老師。

沈煜抽回自己被捂熱的手，摸了摸小狗的腦袋。

“手比衣服管用多了。”

白瑾若無其事的“嗯”了一聲。

所以他需要的是我，不是衣服，是嗎？

白瑾不知道怎麼想的，或許是被某種情緒擊中，擡頭看向一旁的沈煜，嘴唇輕啟：“今晚我陪你畫畫吧，你很久沒畫了。”

沈煜愣了，但很快回過神，點點頭，翻找出書包裡早上放進去的素描本，慢慢地翻開。

他好久沒聽見花紙摩挲的聲音了。

白瑾，你好像總是能讀懂我，哪怕我把自己活成一張未經着墨的畫紙，你好像也能看見上面畫了什麼。

窗外，雨滴不斷敲打着玻璃，沈煜轉動着手中的畫筆，擡頭透過那層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看見之前被雨滴打落的蝴蝶，顫着濕漉漉的翅膀爬上在窗外那棵枯樹上。

沈煜收回目光，将視線落回面前的素描本上。

片刻後，畫筆輕輕落在潔白的畫紙上，勾勒出一朵黑色的木槿花，花瓣層層疊疊，帶着幾分神秘與憂郁。

在他再次落筆的時候，一種莫名的感覺上來，他轉過頭，看向旁邊專注整理筆記的人。

白瑾低垂的眉眼，他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鼻梁挺直。

沈煜輕聲道：“白瑾，想學畫蝴蝶嗎？”

白瑾聞聲，放下手中的筆，修長的手指在筆袋裡翻找出一隻鉛筆。

随後，他擡起頭，目光與沈煜交彙：“你打算怎麼教？”

沈煜沒有說話，隻是把自己的凳子輕輕挪近了些，兩人的肩膀幾乎挨在一起。

他伸出手，握住白瑾的手，肌膚貼着肌膚，能感受到彼此細微的溫度和心跳，沈煜帶着白瑾的手，慢慢在畫紙上移動，一點一點描出蝴蝶的輪廓。

白瑾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兩個人交疊的手腕上，有一股電流從指尖傳遍全身，他有一種自己心底最隐秘的情感被具象化、畫出來的錯覺。

可實際上，畫紙上的蝴蝶線條歪歪扭扭，算不上好看，因為有人的視線根本沒離開過畫畫的人的臉。

白瑾的目光專注，盯着沈煜的眼睛看得出神。平日裡微微上挑的眼角此刻也滿含溫柔，臉頰因為離得太近而微微泛紅。

沈小貓，你現在應該很開心，我不知道為什麼，如果可以……我想親親你的臉，但我們是朋友。

白瑾默默想着，随後收回目光，低頭看向畫紙上覆在那朵精緻的黑色木槿花上、顯得格格不入的歪扭蝴蝶。

花很漂亮，沒有蝴蝶的話，或許……

白瑾突然停下自己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笑，打破了此刻的甯靜：“沈煜，以後多教教我吧？我想畫好看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