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善信以為真,帶着他參觀府中的花草。
胤禟原本是随意聽的,但聽到這裡有烏雲珠生活的痕迹,也多了幾分認真,不期然間與一雙眸子對上。
那雙眸子的主人便是烏雲珠。
她已經自我疏導,接受了這樁指婚,對未來夫婿的容貌生出幾分好奇,就悄悄溜到了前院。
前院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必然是胤禟,可烏雲珠早早就知曉他的身份,“裕親王府的小阿哥”,于是毫不猶豫的排除了他,這絕不是九阿哥。
接着,目光落在了胤禩身上。他身姿颀長、氣質溫和優雅,正跟幾個董鄂族人說笑,烏雲珠猜測他是溫潤如玉的八賢王。
院内最後一個黃帶子,隻剩五阿哥胤祺了,他有點胖,但不醜,臉上挂着笑,很像彌勒佛。
烏雲珠自言自語,“難怪雍正在大義覺迷錄裡說‘胤禟癡肥臃腫',這才十幾歲呢,就開始發福,等到了中年豈不是更胖更醜?”
她看着這位提前發福的“九阿哥”,眉心緊皺,心頭的抵觸越發嚴重。
胤禟見烏雲珠緊盯着胤祺,很是疑惑:我才是她未來的夫婿,她為什麼不看我?難道五哥能比我好看?
他想起壽善方才的震驚,猜到烏雲珠可能認錯了人,連忙清咳,沖胤祺、胤禩喊了一聲,“五哥、八哥。”
胤祺側頭問他:“怎麼了九弟?”
胤禟背着手,矜持的笑道:“沒什麼,就是今日辛苦兩位兄長,想要道一聲謝。”
胤禩笑得如沐春風,“你我兄弟,不必這般見外。”
胤禟點點頭,餘光瞥向遠處的人兒,沒有錯過她眼裡的驚喜,越發得意了。
烏雲珠确實是有點驚喜,她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接受一個體形肥胖、容貌中等的九阿哥,誰料真身竟然是個身姿挺拔的俏郎君。
真沒想到,那個眼睛會放電的美少年竟然是胤禟!
他笑起來時真好看,叫人忍不住生出戀愛腦。
烏雲珠回到内院,沒了那張俊臉幹擾,理智重新上線。驚喜褪去,随後湧起的就是氣憤!
他居然是九阿哥,當初在谷底那麼辛苦的救出他,他竟隐瞞了自己的身份,沒有據實相告。連救命恩人都欺瞞,果真是心機深沉,陰險得狠。
最重要的就是,他這麼早就和胤禩那般親近了,她拆散八、九小團體的難度又增加了。
***
胤禟可不知曉烏雲珠的擔憂,見了心上人,看到她眼中的驚豔,回去時格外高興。
到了乾清門,兄弟幾個分開。
胤禟看向胤禩,“八哥,今日誤了你的差事,我這就去汗阿瑪面前請罪。”
胤禩笑意溫和,“九弟無須自責,我回去還能當半天差,多做些事,應當無礙。”
“八哥鼎力相助,我怎麼好叫八哥擔責?我一定要去汗阿瑪那兒請罪。”
“真不必如此,這不過是一件小事。不提了,我去衙門當差。”
望着胤禩的背影,胤禟感歎道:“八哥,真是講義氣。”
胤祺看着自個的親弟弟對旁人那般稱贊,酸得不行,聽了這話,一時沒忍住,陰陽怪氣道:“呵,就他耽誤了上差?我就沒耽誤?”
胤禟聽出胤祺話裡的醋味,趕緊哄道:“五哥,我的好五哥,别氣了氣了,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旁人都趕不上。”
胤祺聽了這話,醋味稍減,還是有不滿,“那怎麼沒見你對我那般?”
胤禟勾着他肩往前走,“咱倆是一個額娘生的,哪用得着那些客套話?那些都是對外人說的。”
“外人”,五阿哥一下就被這句話哄好了。
“嗯,這就對了,還是要分清親疏的。”
……
胤祺去部院當差,胤禟去了乾清宮請安,順便替八阿哥請罪。
今日發生的事,康熙早就得了彙報,他雖也覺得胤禟行事不周,但那些話不該由八福晉說,八福晉過于傲氣了,竟然指責起皇子來。
順帶着他對八阿哥也有了一絲不滿,怎能任由福晉那般數落弟弟?失了做丈夫的威嚴,也不夠友愛兄弟。
況且…老八似乎有些小心眼子,他若真擔心差事,大可派一個太監到禦前和衙門主官那說一聲,何必非得等胤禟愧疚離開了,再答應。那般惺惺作态,好叫胤禟覺得欠了一個天大的人情。
但康熙不願把兒子想得太壞,也怕說出來會讓兩個兒子之間生出嫌隙,便将那股情緒壓下去。
見胤禟對這樁婚事的歡喜毫不遮掩,這取悅到了他,叫他覺得自己極有眼光,促成了一樁好姻緣。
他的語氣柔和了幾分,“這一次朕就當作沒這回事,往後可再不許了。回去吧。”
胤禟喜滋滋的告退。
過了幾日,内務府送來新消息,四月初六去福晉府上放定禮。
胤禟聽說民間會讓男方親自獵大雁,當作放定的頭彩。宮裡沒這個習俗,一切交由内務府操辦,但他想做。他覺得烏雲珠收到大雁,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一定會很高興。
他就又去乾清宮請示了。
“怎麼想去宮外練習騎射,箭亭還不夠你們用?”康熙放下筆,不太懂九兒子的心思。
胤禟一臉的羞愧,“兒子這不是想起了去年出的那起子事嘛,去半山腰摘個柚子,結果被裡頭的蛇吓得掉進了谷底,丢死人了。
箭亭到底是死物,兒子們又熟悉得很,在裡頭練習難以進益。兒子以為還是去野外真刀真槍的操練,效果會好些。”
康熙思忖,這話的确有些道理,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每次去木蘭圍場都要帶皇子去操練。
被突然冒出來的蛇吓到,這種事肯定不會發生在大阿哥們身上,還是小九不行。
嗯,看來是胤禟操練得少了,今年要是再去木蘭圍場,一定得帶上老九好好操練。
啊?
能得到随扈機會很好,但胤禟更想現在就出去打獵啊,他繼續在康熙耳邊念叨出去的好處。
康熙被兒子煩到了,“看來前頭那番話都是托詞,說說看吧,你到底什麼目的,非要出宮去林子裡練習騎射?”
胤禟見康熙目光如炬,知曉自己不能再搪塞,隻能老實交代。
“就為了去捉大雁?”
胤禟點點頭。
康熙看着兒子這副神色,不禁想起自己年少時才有過的赤誠,有些動容。
“行吧,就允你一次。多帶些侍衛,若是受了傷,你這婚期可就要往後拖了。”
胤禟大喜,“是,兒子一定會帶足侍衛,絕不受傷。”
他才不要推遲婚期呢。
當天下午,胤禟帶着十阿哥,跟一隊人馬出宮。
回來時拎着兩隻漂亮的大雁,說要放定當天送給福晉。這消息一下就傳遍了阿哥所,叫幾位皇子福晉羨慕不已,自家爺騎射功夫更好呢,卻沒那份讨好媳婦的心意。
四月初六,内務府總管領着一大批人到都統府放定禮。
放定便是訂婚宴,内務府要送出彩禮、席面,還有婚期。
彩禮分成兩種,一種是儀币,這是送給皇子福晉的,主要是一些衣料首飾、日常所用的金銀器物,但這些東西都要跟随福晉嫁妝送回宮中。
另一種是賜币,給福晉父母的,這才是真正的彩禮,主要是黃金、白銀,朝服、貂皮帽子、狐皮襖子、馬匹、耳環等。
席面是五十桌酒宴,五十桌饽饽宴,羊三十六隻、黃酒五十瓶,配樂隊,且當日不上差的勳貴侯爵、内大臣、侍衛和二品以上官員命婦都要赴宴祝賀。①
宴畢,内務府大臣宣布婚期,四月二十八。
這日子實在太緊了,可後頭确實沒有什麼好日子,五月初三是仁孝皇後的忌日,之後是端午,這幾天都不适合辦婚禮。下一個吉日排到了五月底,但那時候太熱,辦婚禮不容易,幹脆選在了四月底。
放定結束後,烏雲珠的日子一下就變得格外忙碌。
照規矩,她要給胤禟縫制四套衣裳,春夏秋冬各一套,但時間倉促、加之她女紅不好,便隻做四套裡衣,能簡省不少功夫。
原本她打算叫底下人做的,自己在收尾時補幾針,可她收到了大雁,是胤禟親自出宮捉的,皇子中頭一個這樣做的。她不得不承認,她有被取悅到,那這衣裳就由自己動手做了。
除此之外,她還要挑選跟她一起入宮的丫鬟。這進宮也不知道要呆多少年,大福晉是康熙二十六年成婚,至今都沒搬出來,十年呢。
她身邊四個丫鬟,兩個大的十七八歲,正是議親的年紀,進宮肯定會被耽誤,就不用帶進宮中。兩個小的,彩月十五是個孤兒,彩霞十四家裡有後娘,都是沒什麼牽挂的,願意跟着進宮當差。
小丫鬟入宮,肯定要是教規矩的,不然進宮出了錯,遭殃的可不止小丫鬟,因此她教得很認真。
覺羅氏則是忙着點算嫁妝。這些日子,親戚們的添妝陸陸續續送過來了。
正紅旗的董鄂氏起源于何和禮,有六個兒子,幾代傳承下來,族人衆多,送來的東西也多。
她娘家雖有些落魄了,但隔房的叔伯們有爵位境況好很多,看在賜婚的面上,送了不少東西過來。
還有就是覺羅氏這些年攢下來的東西。
本朝厚嫁風盛行,很多有女兒的人家,是從孩子出生就開始攢嫁妝,小到門簾、牙刷,大到田産房産、鋪子莊子,洗漱、化妝、穿戴、擺設、吃喝、家具一應俱全,有的人家甚至連棺材都會備上。
都統府最後裝出了一百二十多擡嫁妝,這可不行。當初太子妃入宮帶了一百二十八擡嫁妝,那是儲妃的規格,後頭的皇子福晉都減到了一百二十擡。
覺羅氏讓人重新裝箱,壓得嚴嚴實實,最終将全部東西塞進了一百二十擡裡。
除了這些看得見的東西,還有一些産業,兩座内城的三進宅院,京郊和盛京各有六個莊子,内城六個旺鋪,六萬兩陪嫁銀子。
這些看不見的陪嫁物品,也都寫在了嫁妝單子上。
民間寫這個是避免夫妻和離時,資産析分不明,皇家沒和離的,但還是從了這個先例。且曬嫁妝時,也不會露怯,少些閑話。
四月二十七,這一百二十擡嫁妝就由董鄂族人送入了宮中,将四所塞得滿滿當當的,把還未成婚的小阿哥們羨慕壞了,畢竟他們如今一個月隻有一百兩俸銀,誰不想娶個嫁妝豐厚的福晉呢。
九阿哥看着這滿院的嫁妝,心頭火熱,對明天充滿了期待。
而都統府内,齊世和覺羅氏看着空下來的院落,心裡頭酸酸澀澀的。大女兒嫁得早,以為小女兒能多留幾年,沒想到轉眼就要出嫁,還是嫁入宮中,見面的機會更少。
一家人聚在一起,絮絮叨叨說了許久,直到深夜才散開。
覺羅氏走之前,悄悄塞給烏雲珠一本小冊子,低聲叮囑她要仔細看。
烏雲珠猜到了那是何物,等屋内沒人了才打開看,看着看着就耳根發熱。誰說的古人含蓄,明明很豪放很不羁,有些畫面比現代的影視親熱鏡頭更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