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到廣場前就走不了了,劉清随便把車塞到了角落。
廣場上擠滿了人,即使隔着車窗玻璃,嘈雜的聲音也像潮水一樣沖刷着劉清宿醉後脆弱的神經。他仿佛都能聞到空氣中混合着血液和金屬的鏽味,刺鼻得讓他皺起了眉。
救護會的艦艇剛剛降落,引擎的餘溫隔開了人群。艙門洞開,一群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匆忙地搬運着隔離箱,箱子上貼着紅色的标簽,寫着“緊急護理”和“高危生物”。被推下來的還有一些救護擔架,上邊躺着血糊糊的人,每一個都被束縛帶緊緊捆着,卻依舊在瘋狂掙紮,扯得救護擔架“哐啷”作響。
“我的天,全是介質狂躁的,而且雙形态的占大半。”阿強轉向劉清問,“你現在的狀态能參與護理嗎?”
“還行。”
劉清雖然這麼說,但是臉色卻截然相反。他揉了揉太陽穴——大量病患的負面情緒海潮一樣蓋滿了他的感知:憤怒、痛苦、悲傷、嫉妒、怨怼……密密麻麻,如附骨之疽,鑽不破他的共感防護,又無法被完全屏蔽。使得劉清難以集中注意力。
啧。
劉清煩躁地在心裡發誓,他得戒酒。
突然,“哐——!”的一聲巨響。
一個最大規格的隔離箱從貨艙口被卸下。這個箱子比其他箱子更破舊,表面布滿了劃痕和凹痕,仿佛經曆了無數次的撞擊。箱子的裂縫中遊過一絲微弱的光,像是某種生物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
劉清眯起眼睛去看,一抹藍剛好搖進了箱子的裂縫,落入劉清的視線焦點:那是一片星光的深藍,表面光滑而冰冷,仿佛由無數細小的鏡面組成,在陽光下折射出深淺不一的色澤,非常澄澈、漂亮。
劉清的心跳加快,揮之不去的煩躁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沖淡了。
他不由自主地下了車,朝那個箱子的方向走去。随着距離的縮短,裂縫中的藍逐漸露出它具體的形态——那是一隻節肢類的複眼,過于碩大的體積讓它的每一個小眼都像是一塊六角形的鏡片。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劉清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那感覺就仿佛是從這隻眼睛裡長出了無數的手,通過視線鑽進了他的身體裡,撕扯着他的靈魂,要把它拽出他的身體。
劉清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視線卻無法從那條裂隙裡轉移。
“喂,劉清,你要去哪兒?”阿強飛到劉清的面前,截斷了他的視線。劉清回過神,才發現他已經走到了廣場中央,站在離那個箱子隻有十米不到的地方。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麼,卻發現自己也說不上個一二三。
“那是蟲族的箱子。八成就是那個絕對伴侶。”阿強說話的時機,箱子邊上出現了幾個非常高大的人,阿強立刻補充道:“看,是蟲侍。”
那幾個人有近兩米高,皮膚青灰,臉上長着拳頭大的黑色複眼,太陽穴生出了兩隻鰓狀觸角,額頭上頂着長短不一的鍬狀額角,背後自然垂下的黑色鞘翅折射着油光,像一塊用料厚實高檔的鬥篷。
即使在蟲族之中,他們的長相也屬于相當奇異的那一批。
阿強:“蟲侍是蟲王的專屬侍奉種群,隻有蟲王和其絕對伴侶才有資格驅使。我原以為這個絕對伴侶是被抛棄的,沒想到還有蟲侍跟着。那蟲王到底是啥意思?”
劉清沒說話。
幾個工作人員和蟲侍用一塊厚重的布蓋住了箱子的裂縫,擋住了那隻漂亮的眼睛。劉清驟然感覺心裡空落起來,生出一種不舍和恐懼混合的戰栗。所以當工作人員把箱子推走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追了一步。
一步,僅此一步。走在箱子旁邊一個額角最大的蟲侍突然停下來,轉頭朝劉清這邊看了一眼。這一眼非常短暫,蟲侍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緒,就轉身離開了。
劉清卻被這一眼釘在了原地。
“他在看你?”阿強也沒有錯過這一眼,并且感到非常奇怪,“他看你幹嘛?”
劉清目送着箱子離開,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我怎麼知道?”
阿強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你咋了?”
劉清沉吟兩秒,保守道:“好奇。”
他從沒有體會過這樣強烈的情緒波動。明明理智知道自己不應該多管閑事,尤其是涉及到“蟲王的絕對伴侶”這種麻煩生物,可他的血液卻已經變成了一團火焰,越燒越旺。催着他想要去掀開那塊毯子。
阿強很想給他一下,“你可别好奇了,那箱子裡的可是有夫之夫,沒見着剛才那蟲侍怎麼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