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戰勝。
咔。
崩裂的口子在劉清的意志上快速擴列。
他面前的是曆經了數百年的蟲族的王,繼承了上百任蟲王的意志和學識,操控着數十億乃至百億蟲族個體的意識。
而他,連意識薄弱的十數萬人都還沒有消化。
根本赢不了。
咔嚓咔嚓。
自以為堅不可摧的意志,悄無聲息地崩裂出了無數的傷痕。
他的意識被置于黃金海上,就像是把一滴水放到了大海跟前。大海隻是發出呼吸的潮汐聲,這滴水就會自行在它的呼吸裡蒸發、崩散。
“好像操之過急了。”
意識震蕩中,劉清隐約聽到了這樣一句話。然後那鋪天蓋地壓垮他意志的東西,山呼海嘯地退開了。
他的恐懼被他遺忘,于是他又生出了一些勇氣。
劉清的手指彈動了一下,五感真實回籠,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衣服已經濕透。
“你……”劉清被自己的聲音的幹啞程度吓了一跳,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完自己的話,“想做什麼?”
蟲王依舊是那樣的溫和與禮貌。
“我想要就此了結雙生紀元。所以我需要你們。”
跟劉清猜的無二——這并不難猜,因為蟲王和塞弗恩特從未掩飾過這個目的。
“但實際上,這份需要也不是必須的。季末川身為我的絕對伴侶,并且已經被黃金海的規則認可,在我已經‘發現’了他的前提下,他無法在這裡停留太多時間。一旦他回到蟲星,他隻能去死。
“可是也有微渺的一絲可能性,他能夠重創我,緻使規則依舊認定雙王紀元。——我會盡可能避免這種可能性的存在,所以我決定賜予你一個機會。”
“劉清。我會用蟲王的權力在次空間構建一個平台,時間就在今天午夜。你進入平台的門票是黃金海的認可。
“在那個平台上,你可以盡情發揮你的權力和想象,那是你唯一可以搶走季末川的機會——我真心地希望你可以做到。”
“相反,如果你進入不了那個平台,對你沒有任何關系。我不會把你納入黃金海,你和地球上的這些人,會成為被我遺棄的種群。你們不再有王,但血脈會延續,會成為被其他亞人種視作工具的存在。
“但隻有你。時間一到,季末川會進來的。”
“所以,到今天午夜之前,請你努力獲得資格,從我這裡搶走季末川。不要讓我失望。”
他如此坦誠,毫無遮掩,因為完全沒有遮掩的必要。
遊戲的邀請和規則毫無保留地擺在這裡,劉清無論從什麼角度去解讀,得到的答案隻有一個:真的。
他真的隻有一條路可以走,真的隻有這一個辦法可以嘗試。
有那麼一個瞬間,劉清的意識深處響起了一個懦弱的聲音:放棄吧,放棄就不用成王,不用被發現,犧牲的隻是保護區那些“死而複生”的人,你依舊可以平靜地度過這一生。
你本來就是重生來享福的,不是嗎?
享福就應該輕輕松松、不勞而獲,不是嗎?
不是。
劉清捏住了那個怯懦的聲音,堅決地将它掐滅。
他要的享福從來不是系統定義的模樣,他要一個人,一份情,一段他上輩子不曾擁有的人生。
他曾經以為自己永遠不可能得到這樣的一段人生,可現在他碰到了,又怎麼可能放手?
劉清因為過度思考而有些麻痹的眼裡重新凝聚出了一道堅毅的光。他看着蟲王,問他:“我要怎麼搶走他?”
蟲王回答:“回歸我,然後戰勝我。當你足夠強烈地認可自己的身份,肯定自己的行為,掌控自己的子民,你就有了複刻我的規則的能力。
“或許那時候,規則可以被你欺騙,讓季末川成為你的絕對伴侶。”
蟲王的視線越過劉清,落在他身後的季末川身上。他擡起了一根手指,那隻巨大的蟲子便嘔吐一般吐出了一堆混雜内髒碎片的鮮血。
“季末川!”
劉清大叫一聲,但下一秒,他卻感覺到一股不容忽視的視線凝視着他,如芒在背,稍有動彈就會被那股視線抓住。
劉清僵在原地。
蟲王看着季末川,平靜的眼神終于有了一點情緒的波動。
“曆任的絕對伴侶,你是唯一一個輕而易舉愛上别人的。我對你的感情不予置評,但你必須接受懲罰。”
巨大的蟲子倒在地上,裹着祂的黑霧越發彌散,他的節肢痛苦地抽搐着,三對複眼像是不穩定的電燈閃爍着。
季末川嘔着血,艱難地開口:“雙生紀元是蟲王發起的,絕對伴侶是蟲王塑造的。您現在想要擺脫的一切,都是您的先代竭力創造的。”
蟲王:“我知道,我也并沒有仇恨你。相反的,我完全理解初代創造絕對伴侶的初衷,為确保王不剛愎自用,适當的權力掣肘有益于蟲族的長遠發展。
“可正因為我理解初代的抉擇,所以我才絕對不會讓雙生紀元再延續下去。蟲王理應至高無上,我絕對不允許我的生命屈從于他人的意志。”
“您會帶領蟲族走回閉鎖時代。”
“蟲族不需要與人為伍,人類自會與我們同流,這是人的本性使然。雙生紀元從一開始就是蟲王的屈辱史。”
“……”
巨大的蟲子又吐出兩口駭人的鮮血。季末川的聲音疲憊。
“我明白了。陛下,我的傳承、我的力量和血肉,都歸還于您。但我的靈魂、我的意願和骨頭,它們将永遠屬于劉清。”
蟲王看着地上那隻扭曲痛苦的蟲子,片刻後吐出了兩個字:“愚蠢。”
接着,全息影像消失,步甲蟲裡的那團光暗淡了下去,祂掀開鞘翅,快速舒展膜翅震動了幾秒,又收回翅膀。變成了一隻漆黑的,普普通通的步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