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安擡頭問丫丫:“丫丫,你膝蓋怎麼摔了啊,疼不疼啊?怎麼不和大人說?”
丫丫懵懵的表情,回答:“今天下午和湘湘玩兒的時候摔的,就剛摔的時候疼了一下,後來就不疼了。”
“那你怎麼不和大人說呢,要是在學校不好意思和老師說,回來可以和姥姥或者和我說啊。”
“姥姥太忙了,小石頭不愛吃飯,姥姥看着小石頭就很累了,而且真的不疼,就是有時候下台階會疼,其它時候都不疼的。”
黎安安聽了丫丫的話,心裡卻一陣不是滋味兒。其實膝蓋摔破,哪個孩子都經曆過,要說疼,也沒那麼疼,就剛摔得那一瞬間比較懵,之後結痂恢複期彎腿會疼一點,其他都還好,但這不是一個四歲的孩子膝蓋摔破了卻不和家裡說的理由。
一般的小朋友摔破了之後都會第一時間和家長說,尋求安慰,家長也會第一時間對傷口進行處理,然後拍拍孩子罵一句調皮。
而丫丫的反應卻是:家裡大人好忙,而我又不是很疼,可以不說。
這是不對的……
黎安安垂下眼眸,突然想到了一些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的小事。
5歲的安安被孤兒院裡其他小朋友搶了玩具,她跑去向院長媽媽告狀,院長媽媽說:“鵬鵬還小,心髒還不好,你給他玩一下,你是姐姐,讓着點弟弟。”
孤兒院裡像她這樣健健康康的孩子已經是幸運的了,還有一些孩子生來就有疾病,她需要讓着他們。
7歲的安安擺弄吸管,不小心把眼睛戳到了,眼睛裡有一塊地方充滿紅血絲。心裡很害怕,和孤兒院裡的大人說,孤兒院裡大人忙着照顧更小一點的孩子,随意看了看,覺得不是什麼問題,說:“不嚴重,過幾天就好了,安安乖,阿姨還要看着妹妹,你這個不用管,過幾天就好。”
然後,7歲的安安眼角疼了好幾天,每天都擔心自己會瞎掉。不過還好,興許是像阿姨說的那樣,不嚴重,過了幾天,确實就好了,像沒受傷過一樣。
9歲的安安和朋友打鬧,不小心踩破了教室裡的塑料盆。兩個孩子約定好,中午回家的時候和家長說,平分買新盆的錢。但安安和院長媽媽說的時候,院長媽媽隻是深深地看了小安安一眼,說:“那你把水房裡的盆拿去一個吧。”
小安安不知道那時候院長媽媽的想法,她隻是覺得水房裡的盆太破爛了,已經刷不幹淨,拿到教室給大家用很丢人,原來教室裡被她弄壞的盆是很幹淨的,不好拿水房的盆去,那是不好的。
而且……院長媽媽剛剛看她那一眼是為什麼,她不是在變相要零花錢,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是真的把盆弄破了。
後來,下午去上學的時候,同學已經買好了一個塑料盆,沒要她花錢,好像她單獨負責買那個盆隻是一件小事,黎安安說等之後她有錢了給她,她同學很随意地說不用,又不貴,随手就買了。
那個新買的盆漂亮、幹淨,而且,隻需要5元錢。
長大後的安安都還記得那個塑料盆的價格,其實真的不貴,但是那時候的黎安安負擔不起。
她不知道當時院長是怎麼想的,是懷疑她找借口要零花錢,還是單純覺得拿水房裡的盆不用花錢買,省錢。
她沒問過院長,後來長大了有錢了也沒問過。
彼時的黎安安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要犯錯,不要遇到什麼事,我沒有錢,沒辦法解決。
小的時候遇到一點點小事,因為是姐姐,因為健康,因為必須懂事,所以從會和家長訴說,到覺得說也沒用,到還是不說了,不要給别人添麻煩,反正——“我是姐姐,我比弟弟健康,我……還好。”
慢慢的就真的不會說了,遇到困難的首要想法是自己解決,遇到開心的事第一想法也不是和人分享。
拜師之後,師父常說她看起來開朗,但是實際上性子太“獨”,黎安安往往都是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說話。
太難改了,這是她的生存法則。
思緒慢慢遷回來,長大了的黎安安看着4歲的丫丫,伸出手緊緊地抱着她。
丫丫是不是之前也有被敷衍過,被忽視過,後來,慢慢地學會了“獨立”?
丫丫懵懵的,但是就覺得安安姨的這個擁抱酸酸的,暖暖的。
黎安安聲音沙啞地說:“丫丫也才4歲呀,磕磕碰碰要記得和大人說,或者遇到什麼不知道怎麼做的事都可以和安安姨說,你也還小,小朋友遇到事情就是要告訴大人的,對不對?”
丫丫懵懂地點了點頭。
黎安安抱着丫丫,像是隔着空間和時間抱住了小安安。
小安安野蠻生長,跌跌撞撞,從“會說”到“不會說”,過早就學會了“懂事”,學會了适應被人忽視,學會了不要給人添麻煩,學會了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但是丫丫不會的,她會遇到一個剛發現她有“懂事”傾向,就關注到她,給予她關愛、耐心的人,她可以做一個“普通”的孩子,可以哭可以鬧,碰到難題可以和家長說,會有人注意到她的,會有家人給她兜底。
其實,丫丫興許根本沒想太多,她也許還意識不到她在讓步,那就不要意識到好了,她會保護好她的,大安安會保護好小丫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