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叼毛快點!快點跑!一會兒車都開走了。”
早上6點04分,方笑贻就被樓下的腳步和喊聲吵醒了。
這都是些早起去搶日結的三和老哥,他們可以幹一天玩三天,也可以淩晨5點就爬起來,輾轉去打16、17個小時的工。
是一群,生存性很強的人。
除非累到臉抽筋,方笑贻醒了,就很難再睡了,他就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然後看見邊煦淩晨4點4分,居然又回了他一個表情。
[邊煦]:[那你很厲害哦.jpg]
是一隻藍貓,前爪上各抓一張衛生紙,立在地上兩邊揮。
方笑贻盯着它看了幾秒。
邊煦的表情包,總比他本人友善太多,萌軟可愛,怎麼也無法看出陰陽怪氣的意味,方笑贻就隻好接受了,邊煦是真的在誇他。
厲害嗎?
方笑贻撇垂眼簾,得意在臉上一閃而過:還可以吧,有時候。
随後他趁早進【強盛集團】,把昨晚的@回了。
[四海大富翁]:(新陳代謝:@四海……)不是不想,是真不會[笑哭]
發完他就起來,整理好床鋪,出門洗漱去了。
屋裡,他姐已經起來了,正在廚房裡頭刷牙。方笑贻探頭在門外看她,油污的氣味霎時直沖鼻腔。
這個廚房的窗戶,比他寝室衛生間的還小,高度倒是正常,但隻有乍寬的一條,所以哪怕換了個油煙機,氣味也還是難聞。
但是因為他住在洗臉池對面的小書房裡,她們起早,基本都會在這邊洗漱。可其實也不用這樣,他睡不着的時候,她們不洗他都會醒。不過他最近睡得還行,入睡挺快的。
他伸手拍了下方雪晴,示意她出去洗。
方雪晴立刻含着口水回頭,右手拿着牙刷,沖他比劃:我把你吵醒了啊?
方笑贻搖了下頭,也給她比:睡夠了,我要吃蔥花軟餅。
方雪晴又比:整,等着
吃完早飯,方雪晴就去店裡了。
其實店平時都是她在看,昨天是因為還有點零工要收尾。走的時候,她還把想想也擄走了。
孩子去哪兒都行,但他要拉着方笑贻:“舅舅也去。”
方笑贻看他在地上那個扭七扭八的賣萌小樣,就點頭了。
方雪晴趕緊比劃:你别慣着他了,跟螞蟥一樣,你就在家學習
有人慣是幸福的,方笑贻回道:我下午就出門了,也慣不了幾分鐘,走吧
方雪晴也無話可說,孩子沒有爸爸,她總覺得他可憐,所以有人對他好,她根本也無法拒絕。
不過說是送,其實還是自己騎自己的車。
家裡有兩輛電瓶車,一輛大些一輛小的,想想就站在他的腳踏闆上。到店之後,方笑贻又陪他碼了會兒玩具,就跟方雪晴招呼說回去了。
可實際上,離開店裡之後,他沒有直接回家,又去了趟爛尾樓那邊。按照計劃,他今天本來也是要來的,因為老楊的住處在這裡,他離開之前的。
而這邊都是三和老哥在寄宿,如果有一陣子沒人,門窗就會“搬家”,所以方笑贻隔半月就會來看看,老楊的門還在不在。
7點34分,他将另一輛電瓶車,停在了爛尾樓的早點鋪子門口,然後上了邊煦昨天上的地方,這裡坡,最好走。
而作為一個廢墟,它夜裡被隐藏的面目,此刻已被揭開,隻見密集而發白的水泥碎塊上,幢幢破樓環環矗立,沒門沒窗、外牆缺殘,活像一個廢土世界。
但它卻不是沒有人的,不管夜裡還是白天。
方笑贻走上去沒兩分鐘,就碰到了一個在旁邊蹲着吃油條的老哥。他穿長褲長袖的深藍睡衣,看有人走近,立刻警惕地問道:“幹嘛的?”
方笑贻知道他們是怕聯防隊或者輔警過來,驅趕他們,就笑了下說:“哥,我找朋友。”
而哥、老哥,是這裡很本土的稱呼,就像某種鄉音。
睡衣老哥這才一努嘴,不理他了。
方笑贻又往前走到空窗洞口,起跳翻了進去。沒有門,門在外頭那些水泥碎塊下面。
進了筒子,地上都是垃圾,外賣打包盒、食品包裝袋,亂糟糟的,也有點臭。
方笑贻直奔樓頂,出了沒有門的天台門框,右手邊兩米,就有一個一米來高的水泥樓梯,樓梯上門有個殘綠色的鐵門,門上有用紅色油漆寫的“616”。
那3個數字,寫得像書上的一樣标準。
這就是老楊在四海的住處,一個在8樓頂上、小小的機房,它門還在,就像一個堡壘。
方笑贻心裡就踏實下來,去機房的側面,給還活着的多肉,澆了點水。
水是雨水,接在牆角的油漆桶裡,把它一挪開,背面的牆根上,就露出了兩塊被青苔半掩蓋的字母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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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寫在兩個也是劃出來的小框裡,筆迹不一樣,是他和老楊的秘密。
方笑贻就拿水瓢,給它們上面的苔藓,也澆了點水。
野草的好處,就是不容易死。
所以他相信老楊還活着,在别的地方。
澆完水,方笑贻從一大蓬蘆荟後面摸出了一片鑰匙,打開鐵門,把屋裡的灰擦了下。
也沒什麼别的好收拾的,裡頭隻有一張床、一個踮腳小方餐桌,以及兩個塞滿舊書的破書櫃。而原先桌上玻璃下壓着的照片和筆記本,方笑贻怕人偷,給他收回家了。
20分鐘後,太陽徹底出來了。方笑贻也藏好鑰匙,原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