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明水灣雅墅。
這次中标的赢家已經内定了沈檀心名下的公司檀行控股,連三陪一中的四份标書都是沈檀心一家公司準備的,所謂招标會不過是叫人去走個過場。
因此雖然眼下正是出招标結果的時候,沈檀心卻可以閑雲野鶴的在安饒家别墅喝茶。
看了眼手上的腕表,快要到來招标結果出來的時候了,安饒的手忽然覆在她手背上。
“檀心,我必須向你坦白,關于這次合作,我不得不懷疑你是不是要為你二叔的事報複我,畢竟當年那麼關鍵的時候,因為我給沈家造成過十幾億損失。”
因為太了解沈家一直以來高杠杆資本運作的高風險,當年安饒臨時變卦改跟沈家的對手合作,這導緻當時正在施工的鑫和家園項目資金鍊斷裂,相關項目如多米諾骨牌般倒一片牽連全部。
沈家是家族資本,衆人嗅到大廈将傾的氣味,紛紛斷尾求生,跑掉的虧損慘重,跑不掉的牢底坐穿,整個沈氏資本元氣大傷。
而安饒瘋狂吸血沈家後助男朋友平步青雲,安饒也因此戰績成功嫁入何氏高門。
沈檀心看着安饒情真意切的眼睛,顯然,冤枉你的人比誰都知道你冤枉,安饒一直無比清楚她自己做過什麼。
安饒一雙眸靜如深河的注視着她,蹙着眉道歉,“所以對不起,這次合作……”
“我食言了。”安饒的視線在沈檀心眼中梭巡,手中握緊沈檀心柔軟細滑的手。
“檀心,你别怪我,我真的好怕你怪我,所以我每天都睡不着,每天都在想你。我會盡力補償你的,我保證。”
沈檀心把手她手底下抽出來,安饒輕呼:“檀心!”緊接着沈檀心反手握住安饒的手,更緊密,且十指相扣。
“你這樣折磨自己,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沈檀心目光堅定,身後巨大的玉石座屏氣勢卓然,底部人造霧景生騰,襯得那屏風上的山景變幻莫測。
别墅一樓廳堂裡鋼琴師緩奏的鋼琴曲,正好演奏到最宏大絢麗的篇章,沈檀心繼而笃定的一句句對安饒說,“我當年正是因為在你身上看到了殺伐果決的一面,才會覺得你可堪大用。
那幾年房價水漲船高,沈家已經到狂熱的地步,每個節點融到的錢都沒用來支付工程款,不停加杠杆繼續買地,看似膨脹繁榮實則岌岌可危,你不過盡職盡責做出你那個位置最正确的決定。
我二叔之流利欲熏心,有那樣的結果是咎由自取,至于虧損,誰家大業大不出幾個敗類?股市周期性波動是再正常不過。
你是在真正在為百姓負責兜底的人,我不允許你這麼想自己,把不屬于自己的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
安饒聽着沈檀心的話,眼眶越來越紅,嘴角牽起幸福的笑,三十多歲的女人,此刻眼神像個少女,她看了沈檀心好一會兒,像稀罕着屬于自己的稀世珍寶。
“我逗你的。”少女忽然調皮一笑。
沈檀心的手機響起來。
“檀心,我愛你,怎麼會不信任你?好好建造我們的小島。”
沈檀心接起電話,是中标的消息。
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沈檀心隻是淡淡應了一聲,看起來毫不在意一個兩億小項目的得失,挂掉電話就牽回安饒的手,眼神殷切,“所以你剛才說的是真心話麼?你真的一直都那樣責怪你自己麼?”
安饒望着沈檀心真摯的眼睛,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她自問無論是工作中遇到任何瑣碎雜事,從沒她認為難解的題,唯獨對沈檀心這人的滿心赤誠,總讓她無計可施。
沈檀心眉心一軟,心疼哭了,側過臉藏眼淚。
在沈檀心最晦暗冰冷的記憶裡,昔日金碧輝煌的老宅滿地狼藉,狂風破窗而入,吹透每一個空曠的房間,男人一夜白頭,氣得渾身發抖,如果不是身邊有長輩拉着就動手了。
“檀心啊檀心!你幫那個姓安的,是培養了個狼心狗肺的叛徒!”
“我對不起您,二叔。”
沈檀心給他跪下,頭低到沒人能看清她的神情,而這頭一低,就是四年。
離開茶室,沈檀心行走在明水灣雅墅的走廊裡,黑色高跟鞋穩穩踩着每一步,漆亮的綢緞披肩向後飄搖,一束又一束明黃色的照燈籠罩冷白冶麗的面龐。
這四年她酗酒,流連夜場,不再參與沈家任何項目的運作,像随着安饒那場世紀婚禮的落幕,她的人生也結束了。
直到所有人,包括安饒本人都信她是個愛而不得,失了魂落了魄的傷心人。
别墅電梯門關上前最後一縷畫面,沈檀心臉上依然挂滿剛才心疼女人的淚痕。
電梯下行,帶人從明亮處降入無光的地下,樓上悠揚的鋼琴曲聲逐漸輕不可聞,歸于寂靜。
今天安饒臨時試探這一出,沈檀心并不認為會對結果産生任何波動,她從來不要安饒選擇相信她,她要的是安饒别無選擇,不得不信她。
這四年她已将準備做到極緻,在這樣風雨飄搖的大環境下想找一筆穩拿穩賺的買賣,本就源于安饒自身的無知,能滿足安饒幻想的隻有欺騙。
真正的意圖,無須讓任何人知道,目的達成之前,對神明都不能講。
沈檀心驅車離開明水灣雅墅,經過花園外歐式鐵藝大門前,她終于得以擡起低了四年的頭。
安饒。
恭喜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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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天,讓蘇喜終身難忘,屬于什麼時候認識新朋友都能拿出來吹一遍的程度。
倫巴圖說相識一場,為了慶祝她從中專升大專要開始自己遠航了,自掏腰包給她準備了畢業旅行,請她務必收下這份禮物。
蘇喜不好拒絕國際友人難得的熱情,結果剛下高鐵,倫巴圖就給她腰上栓了個登山繩,倆人就這麼跑步跑到衡山腳下,再一步一步爬上去。
好不容易登頂祝融峰,蘇喜累的跟死狗一樣,兩條腿軟的像面條,想着回學校怎麼也得好好躺一個周,倫巴圖告訴她明天爬嵩山,後天爬泰山。
蘇喜搞不懂為什麼這麼急,更搞不懂為什麼倫巴圖全程能跑步就不走路,能走路就不坐車,每天大晚上回酒店她都是一沾床就昏過去了,剛睡着就被倫巴圖大巴掌掄醒,說天亮了。
登頂嵩山峻極峰,蘇喜精神恍惚的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陽,腳下一虛往後仰了仰,倫巴圖一腳踏在石頭上,昂首極目遠眺,忍不住感慨:“你們中國五嶽非常不可思議。”
蘇喜已經累的問不出曾相當好奇的倫巴圖到底是哪國人了,她不是沒思考過倫巴圖的意圖,姐姐那邊大事将近,倫巴圖帶着她在外地特種兵般四處輾轉,很像一種變相保護。
這讓她有些聯想到一部宮廷劇,裡面皇帝要鏟除佞臣,擔心禍及心上人,跟心上人演了出感情破裂的戲,把心上人趕到小島上保護起來。
她麼?姐姐的心上人?蘇喜都不好意思罵自己,何況出發之前姐姐也沒有給她任何暗示,無情的不得了。
“你就這體能?”
泰山玉皇頂,倫巴圖扽一下她的登山繩,用老外口音打趣着她,手裡連拖帶拽。
蘇喜最後累的在地上爬,手腳并用,完全靠倫巴圖牽着,倫巴圖手裡還搖晃着烤腸。
蘇喜艱難地擡起頭,又餓又累又眼花,都看不清是幾根烤腸,周圍的人全在大笑,拍照,猜測她們在當衆搞什麼不可描述的事情。
但哪怕讓她在台階上爬行,也不能影響倫巴圖登頂。
想象中離開姐姐那種痛不欲生根本沒時間發生,蘇喜腦子裡全天都是滿屏的:好累,好累,好累……
回到熙城,蘇喜睡了一天一夜,夢見了倫巴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