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宏州境内百廢待興,百姓們見災後并無疫病出現,便紛紛憋不住出門去了。
街道邊的鋪子大多在修繕,門前冷落,一眼望過去隻有明鮮樓前的攤子上圍着人。
闵敏先用脆皮小土豆和炸土豆條等小食吸引了百姓,而後推出了紅燒土豆拌飯和酸辣土豆絲、幹鍋土豆片等飯菜。土豆的消耗量遠遠大于普通飯菜,賣得很不錯,明鮮樓前小攤的名聲徹底響遍了觀宏州。
她的飯菜定價不高,因為本就是災後,若是将價定得太高,賺來的便都是“不義之财”。令她驚訝的是,在小攤正式開賣前,林近野特地來問過價格,見是尋常價後便不說話走了。
“闵娘子,要一個烤土豆。”上了年紀的老伯拉着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娃娃站在攤前,已是深夜,街上沒什麼人,隻有攤子上還亮着一盞暖光。
闵敏應了一聲,從爐子裡取出烤土豆,用油紙托着遞給老伯,又将一旁小盤上的炸土豆條裝起來遞給小娃娃道:“拿着吃。”
小娃娃睜着溜圓的眼睛盯着炸土豆條——這東西他見過的,鄰居家的“髒猴子”先前來他面前炫耀過,蘸着紅彤彤的醬,散發出陣陣酸甜又略帶焦香的美味氣息......
他攥着爺爺的衣角擡頭去看攤子上的娘子,她的頭發全都規規矩矩别在耳後,露出一張光滑飽滿的臉來,眼睛又圓又亮,鼻子小巧微翹,紅而飽滿的嘴唇一直是抿着笑的,看起來有點俏皮。
“拿吧。”闵敏道,這是她特意留出來的贈品炸土豆條,有些孩子嘴饞,家裡人又不給零花錢,經常眼巴巴站在街對面看,她實在不忍心。
好在這些孩子們都很有禮貌,每次隻拿一根就跑,還會笑着同她道謝,她都能看見孩子嘴裡的缺牙口。
最後孩子拿了剩下的炸土豆條,拽着老伯的衣角走了。
闵敏伸了個懶腰,感覺渾身的骨頭都在劈啪作響。
這攤子支了有半個多月,每天的客人絡繹不絕,隻有在深夜收攤後才能有一絲閑暇。
梁汪洗完手出來,看見闵敏一個人蹲在攤子下面背對着他。入秋後換了厚衣裳,但依然能看出她瘦,蹲在那兒隻有小小的一團。
“闵敏?做什麼呢?”梁汪走上前問。
闵敏捧着錢袋子轉頭揚起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道:“數錢!”她眉眼彎彎,兩頰鼓起,嘴角的括弧特别可愛。
梁汪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娘子底子好得很,從進明鮮樓到支攤子的這段時日,身上曬脫的皮掉了,原本黑紅的膚色也漸漸白皙,新衣裳合身,頭發也收拾得幹幹淨淨,小臉一擡,瞧着比尋常娘子靈動嬌俏許多。
“今日賺得如何?”梁汪也上前,跟闵敏一起蹲在攤子下面。
“還不錯。”闵敏笑着小聲道,“這些錢已經夠我在附近租個屋子了,等樓裡面修好了重新開張,我就休假去租屋子,到時候帶團團一起住過來......”
她聲音有些啞,想來是每日出攤說話太多所緻,但語氣中的期盼與興奮根本掩不住。
林近野許諾她出攤所賺銀錢隻需繳食材錢給樓裡,剩餘的都由她分配給夥計們,也就是說她幾乎賺的是純利潤,賣得多、到手的銀錢就多。
觀宏州百姓喜歡她的小攤子,這才半個多月,已經攢夠了租屋子的錢。待明鮮樓重新開張,這些小食照樣能賣,她還能向林近野争取上竈台,到時候工錢隻多不少,光想想便覺得前途光明!
想着想着,她便愈發期盼見到林近野了。
自她出攤以來,林近野并未來過,問梁汪,梁汪也隻說少東家的事他并不曉得,可闵敏有些迫不及待想讓林近野看見她的“成就”了。
大荊雖撤了宵禁,但平日夜裡城門還是會關的。
城郊土路上兩匹駿馬飛馳,急停在禁閉的城門之下。
“什麼人?”把守城門的士兵大聲詢問。
城門下一人擡手亮出令牌,士兵眯着眼仔細去看,待看清後忙大喊:“開城門!林少爺回來了!”
厚重的城門緩緩開了一條縫,林近野騎着馬入城,經過守城士兵時問了一句:“城中可發了疫病?”
士兵搖頭道:“并未發疫病,知州大人命我們嚴查出入城的百姓,稍有咳疾的都被攔住由大夫檢查,城内外也都撒過灰、熏過草了。”
“嗯。”林近野聽完,重新拽住缰繩騎馬往前走——已是深夜,若在街上縱馬不免攪擾百姓。
闵敏收了攤,同梁汪道别,而後獨自踏上了回倉庫的路。
這條路她走了許多次,已是爛熟于心,于是邊走邊東張西望。
街邊鋪子經過修繕都新了許多,有的甚至順便将牌匾都換了新的,想來虔淵州的赈災糧與赈災銀錢都落到了實處,不然百姓不會有餘錢做這些的......
闵敏深吸了一口氣——她命真好,穿到這個和平且光明的時代來了!
這麼想着,她腳下愈發輕盈起來,走着走着變成了蹦蹦跳跳,反正街上也無人,她輕輕地跳不會打攪别人的。
腳上踩的是完整的、沒有破洞和補丁的鞋子,她低頭擡起腳看了看,又放下腳輕輕跺了跺,鞋子很結實,穿着也舒服,比起原先磨得隻剩一層薄底的鞋子好多了......
她聽着鞋子踩在地面的輕響,心裡暢快極了,忽然鞋子的聲音疊上一層馬蹄聲,她霎時怔住。
觀宏州街上騎馬的人不少,但在夜裡騎馬的她還是第一次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