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除夕,觀宏州内四處洋溢着歡快氣息。
聚和源綢莊前,有脫了帽子的夥計踩着高梯,正往匾額上挂簇新的彩帛,門下站着看熱鬧的百姓,喊着“往左點兒”“再回去些”......
轉過街角上了衛杭街便更加熱鬧了。
“桃符臘肉!應有盡有!”挑着擔的貨郎步伐穩健,肩頭的扁擔被兩頭沉甸甸的竹筐壓成了拱形,随着貨郎的腳步又彈回一根直擔子。
周圍百姓擔心被“誤傷”,于是紛紛讓開了路。讓路時不免好奇去瞧瞧筐子裡有什麼好東西,若正是家中所缺,便立時喊住貨郎,就地買賣起來。
街邊鋪子裡還有拿着銅鏟敲打糖塊的夥計,一邊“叮叮當當”敲着,一邊問來往路人:“琥珀膠牙饧要不要?帶一塊回去給孩子甜甜嘴?”
闵敏路過鋪子時便走不動了——身側的闵團拉着她的手,正眼巴巴看着她。
“行,給你買一塊,有段時間沒吃過糖了是不是?”
“嗯!”闵團用力點頭。
闵敏一邊掏錢袋子一邊想,先前看裴知禾對糖的渴望似乎沒有闵團這麼大,她猜想是秦見君手頭富裕又深谙美食之道,在吃食上不會虧待孩子,孩子自然對純甜的單調糖塊不感興趣。
而闵團......早些年爹娘在時,她還能時不時嘗嘗糖味兒,後來爹娘去了,家境落魄,吃不起糖,自然會饞些。
但如今雖能吃得起糖了,闵敏又怕小孩子把牙給吃壞。
是以在闵團的意識中,糖是十分珍貴的東西,不僅是價高,還因為姐姐很少允許她吃。
看闵團小心翼翼捧着四分之一個巴掌大的膠牙饧兩眼放光的模樣,闵敏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養小孩需要考慮的東西真多啊......
闵敏原想着回來了就該趕緊去樓裡幹活兒,荀馨卻拉着她再休息一日。
闵敏自然知曉荀馨誤會了什麼,但此事在荀馨未攤牌之前,她又無法直說,隻好向林近野投去求助的目光。
“再歇一日,除夕夜裡的桌子都訂出去了,過兩日且有得忙......”林近野話音未落,荀馨便打斷了他。
“怎麼?除夕夜闵敏還要去樓裡做工?”她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林近野點頭:“嗯。”
荀馨忍不住上前拍了一把林近野的胳膊,生氣道:“除夕夜你讓你夫人去樓裡做工?”
闵敏忙上前挽住荀馨的手道:“樓裡大家也都在做工呢,我可以的......”
“你是他夫人,真論起來明鮮樓也有你一半,怎麼除夕都不能歇息的?”
闵敏聞言,小聲提醒道:“假夫婦、假夫婦......”
荀馨聽了更來氣,嗔了林近野一眼。
林近野無奈——闵敏在外遊玩時就時常念起明鮮樓,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歡這份活計,而且除夕夜訂出去的餐席中有幾道菜是她名下的,所以除夕夜她必須要在樓裡。
闵敏拉着闵團穿過熱鬧的人群,進了一家成衣鋪子。
“闵娘子?”成衣鋪子老闆娘常去明鮮樓,與闵敏算得上熟識了。
“湯老闆,我帶團團來買新衣裳。”闵敏沖面前的年輕娘子打招呼。
湯曉暮皮膚白皙、身材婀娜,無論什麼衣裳套在她身上都十分亮眼。
此刻她内着豆綠夾襖,外罩朱底黃紋鑲白邊褙子,這身在外頭不扛風,但在架着炭盆的溫暖室内剛剛好,看着又漂亮又暖和。
“先前去樓裡,聽聞你出遠門去了?”湯曉暮從櫃台上取了一碟果脯迎上去,遞給了闵團。
“是啊,昨天才回來的。”闵敏松開闵團的手,由着她雙手去接果脯碟子,自己則轉頭四處張望起挂在鋪子裡的衣裳來。
“難怪這麼晚才來買衣裳,你别看我這兒是成衣鋪子,其實定制衣裳也能做,效果比成衣好得多......”
湯曉暮又轉身去倒了兩杯熱茶,遞上前道:“你貴為林府少夫人,什麼衣裳沒有?怎麼還來我這兒買新衣裳?要買也不趁早來定制,這會兒隻能買到成衣了。”
闵敏呷了口熱茶,聽湯曉暮唠叨,嘴角忍不住上翹——回到熟悉的地方,聽到熟悉的人說話就是有種“回家”的感覺啊......
林府自然不會出現這樣重大的疏漏,屬于闵敏和闵團的新年衣裳早就做好了,隻不過多了一天假期出來,闵敏想在城中四處逛逛,碰碰熟人罷了。
“我先前太忙了,總是沒空陪團團,這不是休息嗎?就帶她出來逛逛,順便買兩件新衣裳。”
湯曉暮聽了,見她四處看衣裳,左摸摸右摸摸的,看着也不像急着來買衣裳的模樣,心下就有了底。
湯曉暮也不急着給闵敏拿新款衣裳了,而是上前跟在闵敏身後閑聊:“聽梁廚說你去綿州遊玩了?那邊是不是比觀宏州熱鬧?好玩嗎?”
湯曉暮隻比闵敏大四五歲,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尚未婚配,家裡爹娘分了一間鋪子給她經營,日子過得不差。
但鋪子裡事不少,忙忙碌碌一年過去,壓根想不起來出門遊玩之事,是以湯曉暮并未去過綿州。
“好玩!”闵敏聽她問起這個,頓時來了興趣,眉頭挑得老高,“綿州街上鋪子比我們這裡密,賣的東西花樣也多!就算不是逢年過節,也能看見街上有藝人出來表演,都特别精彩......”
這些話闵團已聽過一遍了,她并未黏在闵敏身邊,而是端着果脯盤子在鋪子裡轉了一圈,回來時見闵敏說得正起興,想來一時半會兒不會離開,于是她自己在窗邊椅子上坐下了。
屋子裡燃着炭盆,窗戶不敢關全,留着小縫。
闵團趴在窗邊小縫處往外看,外頭是熱鬧的街道,街上人來人往,談話聲與叫賣聲不斷。
她看見有三四歲大的孩子凍得臉頰通紅,被爹娘抱在懷裡,伸出腫得像蘿蔔的短手去指街對面的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