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蘇詞出門,見到對門大開,裡面走出來一個紅發青年。
兩人猝不及防地打了個照面,空氣瞬間凝固。
“好久不見。”墨予涵先開口,聲音比記憶中低沉許多。
三年了,這張臉依然會讓他想起塔頂呼嘯的風聲,想起子彈穿透手臂和小腿時的劇痛。
“你來找齊青?”蘇詞閉了閉眼,平靜地說。
“嗯。”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當年......”
“不必。”蘇詞打斷他,“你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墨予涵抓了抓頭發:“别呀,我就想說句‘抱歉’都不允許?”
“我知道你不想聽,但我還是得說——對不起。”
他的道歉很随意,沒有刻意的沉重,也沒有誇張的悔恨,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太好”一樣自然。
“不是要你原諒,就是覺得,該說的總得說出來。”他朝蘇詞點點頭,“走了。”
墨予涵似乎是來陪齊青畢業的,之後好長一段時間都在。他和墨予涵之間倒是沒有交集,見了面點個頭就算是打招呼了。
墨予涵的到來讓蘇詞突然明白,南景煜是不是也是想,陪着他度過大學生涯?
很幼稚的做法,像小孩子一樣。
他和南景煜的關系不遠不近,僅僅是能說上幾句話,一起吃個飯的關系。
這是他單方面認為的。
南景煜很有分寸感,刻意和他保持着一種微妙的距離:足夠遠,不至于讓他感到被侵擾;又足夠近,能在他需要時第一時間出現。
蘇詞沒有阻止他,他認為,南景煜在某些事上是“叛逆”的,盡管他看上去很穩重。這時候越是阻攔他,他越是要往前沖。
還不如讓他自由去試探,等他走累了,熱情也消退了,自然就會停下來。
隻是蘇詞并不知道,南景煜對他的執着有多深。就像他不會相信,南景煜會喜歡他真實的樣子。
怎麼可能呢?
蘇詞在南景煜面前一直是僞裝起來的模樣,他不明白南景煜為什麼愛他,但至少是愛他僞裝出來的樣子。
可那從來都不是真正的他,隻是他精心僞裝的假象。
真正的他,冷漠、陰郁、對這個世界毫無期待。
誰會愛這樣的人?
南景煜或許以為自己了解他,但那些所謂的“了解”,不過是他允許對方看到的部分。就像舞台上的演員,觀衆愛的是角色,而不是藏在戲服之下的真人,卻會把對角色的愛傾注到演員身上。
蘇詞輕輕扯了扯嘴角,心想:不知道南景煜有沒有從南煙口中了解他,聽到南煙說起一個完完全全陌生的他時,是會因為他的欺騙而痛心,還是會疑心那番話的真假?
他還挺想知道的。
窗外,南景煜正靜靜地站在梧桐樹下,身形挺拔,銀發被風微微吹起。他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擡頭望來,紫羅蘭色的眼睛隔着窗戶與蘇詞對視。
蘇詞收回了視線。
夏天到了,迎來了讨人厭的梅雨季。
外面的世界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蘇詞站在檐下,望着傾盆而下的暴雨。
天色已晚,校園裡幾乎沒有人影,隻有路燈在雨幕中暈開一團團昏黃的光。
他摸了摸手臂,輕輕呼出一口氣,心想,還好,南景煜今天不在,不然對方就會見到他這副狼狽的模樣。
正當他猶豫要不要冒雨沖回去時,雨幕中忽然出現一道修長的身影。那人撐着一把黑傘,步伐沉穩地穿過雨簾,一步步朝他走來。
“我送你回去。”南景煜的聲音很輕,卻不容拒絕。
蘇詞抿了抿唇,沉默地走到傘下。
傘不算大,兩人不得不靠近。南景煜小心地控制着距離,既不讓雨水淋到蘇詞,又不敢貼得太近惹他厭煩。
他願意走進自己的傘下,這個認知讓南景煜的心髒微微發燙,連帶着握傘的指節都收緊了幾分。雨點噼裡啪啦砸在傘面上,像一首歡快的歌。
他們并肩走在雨裡,傘面不自覺地朝蘇詞那邊傾斜。冰涼的雨水順着傘骨滑落,打濕了南景煜的肩頭,他卻渾然不覺。
蘇詞能聞到南景煜身上淡淡的雪松氣息,混合着雨水的潮濕,莫名讓人安心。
他咬了咬牙,緩緩吐出一口氣。
到了公寓門口。
蘇詞伸手去識别指紋,指尖卻顫抖得厲害,幾次都沒對準識别區。南景煜蹙眉,握住他的手腕,心不由得一驚——觸手的皮膚冰涼潮濕,像一塊浸了水的冷玉。
“滴”的一聲,門開了。
屋内一片漆黑。蘇詞踉跄了一下,扶住牆壁才沒摔倒。南景煜下意識伸手扶住他的腰——
觸手卻是一片黏膩的冰涼。
蘇詞的襯衫已經被冷汗浸透,布料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後背的脊骨。他的呼吸又輕又急,像隻受傷的鳥。
“你怎麼了?”
南景煜攬住蘇詞搖搖欲墜的身體,另一隻手摸索着去開燈。
燈光大亮,他看清了蘇詞慘白的臉色和咬出血痕的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