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青氣鼓鼓地反駁:“天氣預報都是不準的!”他轉頭看向蘇詞,眼神裡帶着期待,“對吧,小逍?”
蘇詞原本正望着遠處出神,聞言收回視線,淡淡地“嗯”了一聲:“走吧。”
南景煜的目光始終落在蘇詞身上,見他答應,眼底藏着一絲擔憂——他怕蘇詞剛做完修複手術,走久了會不舒服。可蘇詞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時放松了些,他便沒再多言,隻是默默跟在他身後。
齊青歡呼一聲,一把攬住蘇詞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嘴裡還絮絮叨叨地說着畢業典禮的安排、未來的計劃,以及他最近遇到的趣事。蘇詞偶爾應一兩句,大多數時候隻是安靜地聽着,但唇角微微上揚,顯然并不讨厭這樣的氛圍。
墨予涵和南景煜并肩走在後面,兩人難得沒有鬥嘴,隻是安靜地看着前面的兩個青年。
墨予涵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齊青,見他笑得眉眼彎彎,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他時不時伸手,輕輕拽一下齊青的衣角,活像個想盡方法吸引喜歡的人注意力的幼稚鬼。
南景煜手裡拎着打包的餐盒,步伐不緊不慢。紫羅蘭色的眼眸在晚霞的映照下,像是盛着一汪溫柔的湖水。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蘇詞的背影上,看着他被風吹起的發梢,看着他偶爾側頭聽齊青說話時露出的半張側臉,看着他被夕陽拉長的影子——那麼近,又那麼遠。
林蔭道上,四人慢悠悠地逛着。晚風輕緩,樹影婆娑,連空氣都變得柔軟。
墨予涵忽然輕笑一聲,低聲對南景煜道:“我們倆像不像保镖,跟在他們後面?”
南景煜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依舊沒從蘇詞身上移開:“這樣挺好。”
墨予涵側頭看他,挑了挑眉:“你倒是挺沉得住氣。”
南景煜沒回答,隻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是啊,這樣挺好。至少此刻,他們離得這樣近。
四人沿着林蔭道漫步,晚霞漸漸褪去,天空染上一層鉛灰色。
“要變天了。”南景煜忽然說。
話音剛落,一滴雨就落在了蘇詞的鼻尖。起初隻是幾滴零星的雨點,落在皮膚上帶着微微的涼意。緊接着,細密的雨絲悄然而至,在暮色中織成朦胧的紗簾。
“啊!真的下雨了!”齊青驚呼一聲,卻不見半點懊惱,反而仰起臉,任由雨水打在臉上,笑得眼睛彎成月牙。
墨予涵上前拽住他的手腕,皺眉道:“别淋雨,會感冒。”
齊青不以為意,反而掙開他的手,展開雙臂在雨中奔跑。
墨予涵無奈地歎了口氣,卻拿他沒辦法。
蘇詞愣愣地站在原地。冰涼的雨水滲進衣領,順着脖頸滑下,寒意像細小的針,刺進骨縫裡。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舊傷處隐隐泛起熟悉的鈍痛。
南景煜立刻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他一把拉住蘇詞的手腕,觸到一片冰涼,眉頭擰緊:“疼了?”
蘇詞抿着唇沒回答,但蒼白的臉色已經說明一切。南景煜二話不說抱起蘇詞,帶着他快步朝路邊的超市跑去。
“先進去避雨。”他回頭朝墨予涵和齊青喊了一聲。
墨予涵拽着還在淋雨的齊青,半拖半抱地跟了上去。
超市裡明亮的燈光驅散了雨天的陰冷。
南景煜一進門就直奔貨架,拿了條幹燥的毛巾付款回來,遞給蘇詞:“擦一擦。”
蘇詞接過毛巾,低頭擦拭着濕漉漉的頭發,沒說話。他的指尖仍有些發抖,舊傷的疼痛像潮水般一陣陣湧上來。
南景煜看在眼裡,轉身又去拿了杯熱飲,塞進他手裡:“喝點。”
蘇詞接過,溫熱透過掌心傳來,他低聲道:“……謝謝。”
南景煜搖搖頭,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那裡雖然已經做過修複手術,但陰雨天仍會不适。
明明隻剩最後一次修複手術了,為什麼還會這樣?
他輕聲道:“要不要再買點止痛藥?”
“不用。”蘇詞拒絕得很幹脆,“忍一忍就過去了。”
南景煜沒再堅持,拉着蘇詞去休息區坐着。
另一邊,齊青像隻興奮的小狗,在超市裡東瞧西看,拿起貨架上的零食又放下,時不時回頭問墨予涵:“這個要不要買?”
墨予涵推着購物車跟在他身後,一臉無奈:“你到底是來避雨的,還是來掃蕩超市的?”
齊青理直氣壯:“反正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不如買點吃的。”
墨予涵拿他沒辦法,隻好由着他往購物車裡塞了一堆零食、飲料。
結賬時雨勢正酣,齊青和墨予涵隻好來到蘇詞南景煜身邊,四人在小超市裡排排坐着等雨停。
齊青迫不及待地拆開薯片,咔嚓咔嚓地嚼着,捏起一片遞給一旁的蘇詞,“小逍,你不去買點東西嗎?”
蘇詞偏頭拒絕他的薯片,也拒絕了他的提議。
“不用。”
齊青眨了眨眼,把薯片塞給墨予涵,擡手捧着蘇詞的臉,湊近仔細看了看,“小逍,你不舒服?”
“有點。”蘇詞回答。
墨予涵揪住齊青的手腕,義正言辭地說:“不要動手動腳的。”
齊青白了他一眼,問南景煜:“小逍怎麼了?”
“舊傷,雨天會疼。”
齊青“啊”了一聲,又湊近蘇詞,左看右看,甚至想掀他衣角檢查,被南景煜和墨予涵同時攔住,最後他發現了蘇詞手臂上很淡的疤痕,“是這裡嗎?”
“嗯。”
齊青伸手細細撫摸那道痕迹,“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他忽然俯身親了親那道疤,“小逍,如果你疼的話要說出來,不舒服也要說出來,不然大家都不知道。”
說着,他的大眼睛蒙上一層水汽,要哭不哭的,“就像這道疤,我一直都不知道,你也從來不和我說。”
蘇詞看着他濕漉漉的眼睛,沉默片刻,輕聲道:“對不起。”
心裡卻在想:難道說出來就不會疼了嗎?
蘇詞垂下眼,看着那道疤。它已經很淡了,淡到幾乎和周圍的皮膚融為一體,可疼痛卻像附骨之疽,從未真正消失。
說出來有什麼用呢?
你們會心疼、會難過,然後呢?疼痛依舊是我的,誰都分擔不了。
他早已習慣獨自吞咽這些細碎的痛苦,像含着一塊永遠化不開的冰。
齊青見他這樣,眼淚終于掉下來,啪嗒砸在蘇詞手背上,燙得他指尖微微一顫。
“你别哭。”蘇詞有些無措。
“我就要哭!”齊青抽了抽鼻子,聲音帶着鼻音,“你什麼都不說,我、我生氣!”
墨予涵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齊青的腦袋:“行了,祖宗,别鬧他。你哭就能替他疼麼?”
齊青瞪了他一眼,但還是聽話地止住哭泣。
門外,雨越下越大,像天空訴不完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