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叟平時不能說話也聽不見,他聯系江橋,都用這個“梆子”。一敲響,江橋聽到就過來了。
衆人都不知道啞叟到底還留下多少感知,但他平日都生活在這後山裡,環境熟悉無比,因此看不看得見,聽不聽得到,好像也沒多大關系。
啞叟等到江橋過來,也不說話,他站在藥田旁邊。江橋看到他的樣子,就知道啞叟是提醒他要照顧藥田了。而等江橋剛到田邊,啞叟就背着手,慢慢走回自己的茅草屋休息去了。
江橋看看天,現在太陽已經到了大半個中天,再過一個時辰,就到正午了。他早上在寒冰洞那邊消耗了一些時間。他也不再遲疑,按照平時的方法,先用藥鏟,把湖邊的幾畝田地,都松了一遍土,拔掉雜草。又用木桶,從湖裡挑來水,一瓢一瓢澆在整理好的藥田上。
田中種着的幾味仙草,如黃精、枸杞、石斛之類,雖然品階不高,但平時使用量大,宗門也自行種植,供日常使用。江橋親力親為,彎腰弓背地在藥田裡工作,臉蛋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額頭上也都是汗。湖邊有數畝藥田,幾乎圍了半個湖。等到江橋做完除草、澆水這一切,日頭已經到下半天了。而田中的仙草,也明顯因精心侍弄,澆灌了飽含靈氣的湖水,比平時精神許多,茁壯挺直地在風中搖晃,還比之前長高了一些。
江橋也徹底變成了一個農家子弟的模樣,雙手、雙腳都是泥巴,臉上也擦了不少黑泥,頭發亂蓬蓬的。這時候,不要說他是一個修仙門派的弟子,說他是凡間村莊的農夫,也有人信的。
江橋看着太陽,時間有點晚了,若在平時,他還會幫旁邊的靈龜峰挑幾桶水,但今天似乎來不及了。啞叟又慢吞吞地走出來,敲響了梆子,他已經從膳堂領來了飯菜,招呼江橋去吃晚飯。江橋匆匆在湖裡洗幹淨了手,趕過去陪啞叟吃晚飯。
吃完飯,啞叟又端出一碗黑褐色的湯藥,屈指在桌上敲了敲,讓江橋喝了。
江橋也不詢問,端起來就喝了。藥非常苦,入喉後澀味久久不去。他似乎從小身體就不好,啞叟懂一些粗淺的醫理,時不時熬藥給他喝。江橋也不懂得藥裡有什麼,啞叟讓他喝,他就都喝了,習慣了。
直到入了夜,江橋才有時間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
他緩緩走進湖中,随晚風搖晃的湖水先是淹過了小腿,後來又越來越深,直到淹沒大腿,淹到腰部。入了夜,湖水也比白天更涼一些,江橋覺得身體微微發涼。
勞作了一天,腰酸背痛,也虧江橋還年輕,身體強健。他緩緩剝下身上已經和傷口粘在一起的衣服,衣服已經破爛得不像樣了,撕過傷口時,更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敏感的痛,但江橋隻微微皺了眉。他身上的傷口,有的是燙傷,有的是凍傷,深淺不一,顔色不同,如玉石上一塊塊黴斑。
江橋拿出昆吾派那人送的傷藥,倒上去後,傷口一下子舒服了許多。修士的丹藥,見效果然快。一股濃郁的療愈靈氣萦繞在江橋胸口的傷上,消散淤血,促進新生,不一會兒,那還在紅腫流血的傷口,就緩緩收斂,有結痂的趨勢。
江橋很高興,他小心地收起了藥瓶,不舍得用太多。看來那位貴客送的是一樣好東西,對傷口很有效,他得小心點使用。像他這樣的人,受傷的機會很多,有好的傷藥也想先藏起來,留待下次使用。
盡管傷口疼痛,白日又勞累,江橋還是抓緊在睡前打坐修煉了一會兒,直到體力不支沉沉睡去。
第二天,江橋還未醒來,就忽然被一陣劇烈的搖晃晃醒了。有人扯着他的衣服,把他從床上拖了下來,見他還不醒,就抓着他的發髻搖晃。江橋住的隻是一間茅草屋,簡陋木床上鋪着一層草席。饒是如此,平時江橋都打掃得很整潔,此刻被弄得淩亂不堪。
“怎、怎麼了?”江橋醒了,看見搖晃他的人是玉屑。
“怎麼了,你還問怎麼了!”玉屑聲音徒然拔尖,他騎在江橋身上,左右開弓,啪啪打了江橋兩個耳光。江橋柔嫩的臉蛋上皮肉迅速腫了起來。
江橋懵懵地,捂着臉蛋,不解地看着玉屑。
玉屑看江橋受傷,心裡一刹那閃過下手太重的悔意,但想到他不過是個傻子,打他也反應不過來,而因為沒挑水的事情,他被峰中黃管事責罵了幾句,今天早飯都吃不下,氣不打一處來。
“你昨天怎麼沒幫我挑水!”玉屑尖叫道,“害得我們今天水不夠了!”結果他被黃管事罵了。
江橋愣愣地說:“昨天我沒來得及……”
“說謊!說謊!”玉屑扯着江橋的頭發,把他扯出了屋子,“我不知道傻子也會說謊了!”又洩憤地在江橋身上踹了幾腳。
“你幹嘛去了!一天天閑的,連個水都不挑!”玉屑叉着腰問,又擰着江橋耳朵。
江橋痛得龇牙。
這玉屑好沒道理!這挑水分明是他作為靈龜峰峰内仙侍的活,他推給江橋做也就罷了,反正黃管事睜隻眼閉隻眼,有人幹活就行了。但偏偏他把這當成江橋理所應當幹的了,江橋一天沒去,他就來這兒發難來了。
“我要修煉。”江橋老實地說。
“哈哈哈——你們聽聽”玉屑插着腰笑,“這好不好笑?一個傻子,說他要修煉?你看得懂功法嗎?”說着又擰江橋身上的肉,故意讓他痛苦。
江橋皺了皺眉,也沒有反抗,他忍痛的能力很強。對于玉屑他們的行為,他一直不太理解,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他。江橋似乎天生,對别人的行為,以及外界的變化,有很遲鈍的反應能力,因此也不會覺得傷心或難過。
“好了——”羽衣戲看得差不多了,從江橋平時打坐的石磨盤上跳了下來。他故作好人地拉過了在江橋身上使壞的玉屑,眼睛掃過像木頭一樣站着,眼裡一片純淨的江橋,羽衣眼裡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