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氏以軍功起家,學不來琅琊王氏的那一套。
早年間琅琊王氏還未發家的時候,作為王氏崛起的重要人物,王祥在打出了“卧冰求鯉”的孝順招牌後,還能避世隐居二三十年待價而沽,換來一經入仕便即刻高升的待遇。又借着站定司馬家的立場,保住了王氏随後的地位。
正是因為這位先導者的所作所為,琅琊王氏這百年間多是應時而動,審時度勢,甯可慢半步起手,換取後來居上。
可他們大約是忘了,現在的琅琊王氏子弟多是些拿不出手的玩意,沒有幾個人能做到王祥、王導這些人的明斷局勢、果敢下注!
在天幕帶來的巨變面前,生死攸關,猶豫就會落後。
他一點也不後悔先前的決斷!
起碼現在,他有兵權在手,便絕不會變成任人宰割的魚肉。
可比天幕中說到的永安大帝,要有底氣得多。
瞧瞧這小可憐在建康城裡過的是什麼擔驚受怕的日子吧——
【司馬道子父子相比起同時期的一些人,唯獨還能稱得上是長處的一點是,他們并不濫殺,沒像是一度侵占長安的慕容沖一般,在奪取大權後大開殺戒。但永安大帝此刻的處境,依然能稱得上是一句如履薄冰。】
【此前幾乎沒有離開過建康城,意味着,永安沒有經曆過多少風雨,卻要在這一夕之間的身份轉變中,面對第一重緻命的威脅。】
【按照晉書記載,司馬元顯入京後不久,就被司馬道子授予了侍中的官職,加征虜将軍号,一時之間風頭無兩。這當然是一個不合規矩的委任,但皇帝是傻子,朝政權力也是先帝給司馬道子的,朝臣除非起兵反叛,否則沒有立場驅逐這對父子。】
【侍中——更是一個很微妙的官職。】
朝堂上的老油條反應得很快。
天幕的解釋也緊随而來。
【何為侍中?在永安大帝進行官職改革之前,侍中負責的是陪在皇帝身邊出謀劃策,權力巅峰時堪比宰相。】
【當然,司馬道子給自己最器重的兒子安排這個官職,不是為了給他上來就賦予宰相的權力,而是為了讓他在自己看顧不到的時候“陪伴”在皇帝身邊,作為一雙名正言順監視的眼睛。】
【正是憑借着這個職位,司馬元顯自此橫行無忌,可以肆意地出入皇城内外,還籠絡了一批部将,肆無忌憚地在建康城中招搖。】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看上了永安。】
天幕之下頓時響起了一陣抽氣聲。
驚得衆人彼此面面相觑,方才确定自己不曾聽錯了話。
【永安大帝身份特殊,司馬道子巴不得讓人當個吉祥物,能不說話就别說話,誰知道自己的兒子突然來了這麼一出,當即大怒。但作為一個“合格”的父親,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訓斥他的兒子,而是覺得,永安接近司馬元顯勢必另有居心,想要折騰出什麼事端來。】
【他思前想後,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去,以免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但很不巧,因為這對父子的争執聲音有點大,被一個宮人聽到了,這宮人又恰好與永安的母親有故交,竟将這個消息送了出去。】
【事以密成,語以洩敗。在第一步就已經出現了天大的問題。】
“真是荒唐!”王神愛面色凜然,突然開了口。
先前的天幕解說時間,已足夠将身在建康的宗室與朝臣聚集在太極殿前,一如之前獲知司馬曜死訊的時候一樣。
太子妃這一出聲,便顯得尤其醒目,讓周遭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我說錯了嗎?”王神愛坦然地迎接着這些掃視過來的視線,“前有苻堅和慕容沖的例子,司馬元顯還敢有此心思,再如何聰慧,也不是成大事之人!”
“我若是他,必定盡快啟用朝中賢才,挽回一些名聲,否則按此行事,怎能不惹來四方非議、天下動亂!”
這話一出,頓時引來了一片應和之聲。
是啊。
發起淝水之戰的大秦天王苻堅,一度拿前燕宗室出身的慕容沖做男寵,以至于在戰敗後惹來了瘋狂的報複。
那永安大帝的本事,看起來遠遠強過慕容沖,又怎麼可能願意遭到這樣的亵渎,必定要給司馬元顯一個好看。
就算此時的永安大帝還沒成為後來的天下之主,光是遍覽群書,就值得當做人才來招納、啟用。
侍中這樣的朝廷重臣都是這等做派,隻怕彼時的東晉朝廷早已是一團烏煙瘴氣!
太子妃與王将軍先前快速殺死司馬道子與司馬元顯,殺得真是太對了!
在這一片議論聲中,唯有太後李陵容的表情略有幾分異樣。
是她之前和司馬元顯接觸少了嗎?她怎麼也想不起,在先前與司馬元顯的往來中,有見過他喜好男風。
偏偏天幕說得言之鑿鑿,方今世道這等情形也不少見,更為重要的是——
司馬元顯已然伏誅,根本沒法給出個解釋。
死人是沒法為自己辯解的!
他已經永遠閉嘴了。
在這一衆聲音的誘導下,李陵容除了盡量說服自己,也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思忖間,她又忍不住往一旁的司馬德文臉上多看了一眼。
太子妃從她這裡拿到調兵的權力前曾經說過,二皇子比起司馬元顯都要更有可能是那位永安大帝,但她這個太後生得黑壯,司馬曜像她,二皇子又像司馬曜……
總而言之,他雖然年紀尚小,已看得出來長得不怎麼漂亮。
司馬元顯怎麼看也不能為了他違背父親的意思。
她心中的希望,好像又要落空一個了。
隻有天幕的聲音在将她混亂的思緒努力拉拽回來。
【……】
【無論是為了清除朝堂上的強權威懾,恢複吏治清明,還是為了搶先一步擺脫即将被司馬道子害死的困境,永安大帝都必須要盡快展開行動。】
【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是殺那個當父親的,還是殺那個當兒子的呢?】
【這二者都不容易辦到,此時的永安大帝,沒有後來的那些得力助手,唯獨能夠依靠的,就是自己的頭腦。】
【有人說,大帝有仇必報的性情、草蛇灰線的布局,都在随後的一系列事情中,展現出了端倪。因為我們随後看到的——】
【是一場針對司馬元顯布下的必殺之局。】
【或者說,是一場想要同時鏟除這父子兩人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