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讷讷應道:“夫人這話在理,可若是讓孫泰跑了,朝廷問責起來,也不好交代。”
謝道韫沒再說話,隻淡淡看了眼院中的天師道法器。
他若真怕什麼朝廷問責不好交代,還會正事不做、盡問鬼神嗎?
……
【要說這位會稽内史王凝之,那可真是個天才——不是褒義的那種。】
【其他人收到大軍壓境的消息,怎麼也該全城戒嚴,加強戍衛,若是城中兵力不足,就立刻調兵支援。】
【他不一樣,他幹了件絕無僅有的事情。】
【王凝之不僅沒加強守備的兵力,還在孫泰的大軍朝着會稽逼近的時候,跪在道室内念咒。他底下的屬官都要急瘋了,結果這位神人來了句,我已向天師道的大仙請示了,借調了幾萬鬼兵,在每個關卡要塞駐紮,敵軍不過幾千烏合之衆,根本不足為懼。】①
【這很難評。】
【他到底還記不記得,他對面的孫泰才是天師道的領袖,比起他這個半道入門還隻能算半吊子的,人家孫泰好歹會幾個糊弄人的花招呢。】
【用天師道的鬼兵,對天師道的首領,這種東西都被王凝之拿出來了。】
【王羲之一世英名,就敗在了這個兒子的手裡。】
【毫無疑問,他這種隻能騙騙自己的鬼神伎倆,當然起不了任何的效果!還讓孫泰高呼了一句天命在我,便帶着自己的信衆攻破了城關,把王凝之和他的四個兒子一并宰了,死得那叫一個草率。】
建康皇城之中。
王珣表情呆滞地朝着天幕上看去,隻希望自己并沒有聽到這樣的一段話。但他并沒有耳背,将那一番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王凝之他到底在幹什麼!
琅琊王氏的名聲,本就在先前遭到了一記重創,眼下又是危機臨頭,結果将視角切到吳會之地,王凝之此人又拿出了這樣的表現。
信仰宗教也不算是什麼大問題,士人之中和王凝之一般信仰天師道的,也并不是沒有,但何曾有人像是王凝之一般,幹出這等荒誕不經的事情!
鬼兵守城,好一個鬼兵守城!
他真是死也死得應當。哦……他不僅是自己死了,還連累死了自己的幾個兒子,真是個好父親。
“聽聞早年間謝夫人對王内史有一句評價,說是本家之中,長輩有謝無奕、謝安石,兄弟中有謝長度、謝幼度,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這等廢物,屬實是所嫁非人。原本以為還隻是句笑談,想不到……”
想不到原是真的。
“你也不必在這時候挖苦譏笑!”王珣轉頭怒道,“你又好到哪裡去?”
那位年約三十的将領抱臂站在一角。
作為司馬氏的宗親,司馬道子的谘議參軍,司馬尚之剛剛被調回建康,就已被嚴格監管了起來,以防生變。
但因他和司馬元顯的情況不同,又确有領兵才能,并未連帶被殺。
此刻也正有了出言諷刺王珣的機會。
司馬尚之聳了聳肩,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
【王謝兩家地位斐然,但到了王朝末路之時,好像所有的鐘靈毓秀之氣都集中到了女子身上。在孫泰攻破會稽之時,相比于王凝之的滑稽可笑,謝道韫無疑是撐起了最後的門庭。】
【孫泰破城,聽聞賊兵已至,謝道韫舉措自若,抽刀出門,殺死了數名賊寇方才被擒。就算被押解到了孫泰面前,也依然不顯失态,懷抱外孫怒斥賊兵——事涉王門,何關他族?若要濫殺無辜,那就先殺了她。】
【孫泰與孫恩都被謝道韫的表現所折服,将她和外孫一并送走,未曾加害……】
王珣剛聽到這裡,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道輕聲問詢:“以族叔看來,若是令謝夫人取代王凝之的位置,會稽可能守住?”
“……”這話王珣答不上來。
他也覺得,王神愛的稱呼有些詭異。她瞧不上王凝之的表現,對自己的親伯父,也直呼其名,而對謝道韫,明明可以稱呼為伯母拉近關系,竟隻用了一個“謝夫人”的稱呼。
王珣猶豫了片刻,答道:“謝令姜有詩才、擅書法、有氣節,但未曾涉足政事,且年事已高,應當無法擔負守城之職。”
王神愛微不可見地撇了撇嘴,“可若真如天幕中所說,王謝餘晖,應在了女子身上,總不能再令謝夫人屈居東南,為家中瑣事所困。”
王凝之的可笑,總不是隻表現在敵軍攻城這等要害關頭吧?想必平日裡,也不見多少拿得出手的政績。
天幕都已說到了這個地步,還要讓他繼續拖累謝道韫嗎?
這次王珣回答得倒很快:“我即刻去信,讓人将謝夫人請入朝中,協助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