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副将,将軍急令肅清前頭胡虜!牧大夫随我來!”畢城回程不遠便截住星馳而來的大軍,他深知舒家小姐危在旦夕,帶了牧野直奔少郎所在方向,齊豐緊跟其後。
朱和從牧野口中已然獲悉事情原委,前頭區區且末部何須半個時辰,大軍壓境不過瞬息之間,随即下令各部校尉帶了大軍向西急進!
且說那休屠日磾吃了大虧,識出來人使的是大漢兵器,草草裹了斷臂領着殘存的兩三衛騎朝自己部族方向倉惶西竄,哪有餘力警示且末部族。待到漢軍鐵騎從天而降雷霆圍困且末營地時,婦孺老幼皆已陷入天羅地網。
“少郎!”見霍去病寬衣解帶将舒醴護在胸前,牧野心頭驟緊,“叫我看看!”
霍去病并未将舒醴松開,隻将她一截皓腕露出披風。牧野會意,當即切脈。
“舒姑娘寒邪已侵經脈,須立即轉移到别處,朱和已領軍去了前頭布防。”戰場失溫陣亡的将士不在少數,牧野神色愈沉,深知情形危急。
“将披風都拿來。”霍去病在外頭又裹了三兩層披風,将舒醴放在篝火旁邊方起身整束甲胄沉聲下令,“畢城,将且末王帳收拾妥帖!”畢城領命牽馬馳騁去了前頭。
霍去病抱起舒醴放上乘風,跨馬坐穩将她護在胸前,一夾馬腹往大軍方向絕塵而去。
牧野、齊豐緊跟後頭。
且末王帳内篝火明亮,旁邊木架上烘着舒醴浸濕的羅裳,火舌吞吐爆出火星子劈啪作響。
牧野蹲在帳外不遠處守着藥吊子扇火,親自熬藥。
王榻上鋪了厚厚幾層裘毛毯子,施針後,舒醴雖也昏沉,體溫卻不再沁着寒涼,霍去病終于放下懸着的心來。這嬌小柔弱依偎在他懷裡睡得清淺,玉手不松緊抓他手腕,纖細腕間淤痕青紫,黛眉緊蹙,夢裡也不安生。霍去病垂眸凝視懷中單薄身形,摸了摸自己額頭,又探了探舒醴眉間,總算不再低燒,挺過失溫的最怕人處。他端坐榻間抱了她一夜,帳外漏進五更天光,霍去病騰出一隻手來将舒醴額間長發輕輕順到肩後,那頸間層層裹傷的白布洇着殷紅牽痛霍去病左胸膛,深悔尋見她太晚。
舒醴羽睫微顫,迷蒙間隐隐覺出頸窩酥麻,眼前模糊愈漸清晰:且末王帳?那帳中篝火前烘烤的自己衣裳,驚覺皮毛毯下自己隻裹了一層胡裘!微微挪頭,竟枕靠在溫熱腿間,手中還緊抓一隻有力手腕,她輕輕松開素手方欲抽離,反被這遒勁指節擒住皓腕!
竟還是沒能逃脫!舒醴五雷轟頂!
“醒了?”這聲音,如何這般熟悉?!
舒醴猛仰首,篝火投下眉骨濃影,正正撞進那雙灼灼星眸!
目之所及處,禅衣領口鎖着麥色喉結嶙峋,面色含威,眉目清凜,一汪深潭間鼻梁端挺,偏生這寒潭覆雪處,流轉熔岩關切燙進她髓骨;不同的,是斷刃削就的軍中束發,是鳴镝破空的下颌棱線,是淬過烽火的挺括身形,連那袖間的如蘭似麝也多了行伍味道。經年未見,他顯見的沉穩内斂将風凜凜!
舒醴蓦然醒神,素手緊捂胸口,卻掩不住襟前雪浪滿面霞飛!這胡裘袒露竟未有心衣!
“遮什麼?百會至承山皆是我親自施針,早都驗完了。”喉結吞咽碾碎篝火明豔,最後一句叫舒醴寄顔無所!
“好在,你無事。”頭頂鼻息滾燙碾過青絲,霍去病猿臂忽收,連人帶毯卷入鐵鑄懷抱。
舒醴額間烙下灼痕,霍去病久未移開濕熱薄唇。
她一時冰封喉底,說不出話來,努力拼湊殘憶。
是了,在她甯為玉碎的刹那一道身影劈開永夜。
竟是他!
竟真的是他。
“你如何在此處?”他竟猶自叩問!
舒醴支身欲起,冰肌玉骨自他膝間滑落,俄頃又似倦鳥歸林。
這胡裘袒露雪肩,既無披帛遮掩,亦缺心衣護持,進退皆陷方寸囹圄。
舒醴終是蜷入狐裘衾内,素手急拽衾緣蔽肩,偏又洩了玉筍纖足于篝火之下。
“衣裳倒是幹了,終究穿不得。”他恐解衣碰觸創處,索性撕開。
舒醴耳垂沁血,再聽不得一個字,恨不能化煙遁入裘被。
“無妨,一會兒另尋一身。”見她俨然成了煮透的蝦蟹,霍去病唇鋒噙着三分戲谑,探手壓實裘毯,終是起身離開王榻。
帳内暗香浮動,舒醴輕籲蘭息。
“牧野應該熬好藥了,我端去。”霍去病振衣而起,玄鐵鱗甲戰靴踏碎滿地篝火,竟單着素錦禅衣掀簾而去。舒醴倏然驚覺——這厮竟僅披貼身薄衫,便将她锢在裘榻間!
她蓦地咬住绛唇倒抽冷氣,雪腮飛霞灼染通體。
“畢城,尋身束袖騎服來。”帳外霍去病沉聲擲令,金石之音驚得舒醴指尖微顫。
少頃,他端了藥進來,屈膝踞坐榻沿,壓得裘被微陷,舀起半匙湯藥吹散氤氲淺嘗一口:“溫了,隻苦,這裡可沒有石蜜。”素日裹着鐵血寒意的聲線竟浸着玉門冬雪初融的溫軟,小心将勺子送到舒醴唇邊。
“多謝少侯,我自己可以。”舒醴堪堪撐起半身,卻礙于胡裘領口漏出的雪色又逼得她跌回衾枕。
“方才喚我什麼?”霍去病不接話頭,銀匙凝在半空,藥汁在碗沿蕩出細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