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簌簌落下,天地卻并非一片白茫,腳下疆土,是明亮的血紅綿延無盡。
雲岚動了動了僵硬的手指,枯木觸感劃拉過她的眼睛,視眼中的紅色明明是如此鮮亮,卻看不見任何物體的輪廓,她不知道,這片鮮紅究竟是來自眼前蒙上的血霧,還是與她一同出征的那支天兵。
“法力盡失還能爬到此處,真是頑強。”
聲音劈開風雪,傳入雲岚耳中,她暗中扯動嘴角,魚兒上鈎,也不枉她自封法力僞造法力盡散的假象,又從崖底爬到這來。
雲岚将手中的潤白骨笛緊貼手臂,徐徐走入血幕,逐漸與其融為一體,“我若非法力盡散,現在恐被你壓的不能動彈了吧,九方淮滄,還在這守着我呢?”
“看來你是急着尋死了。”
“死而已。”雲岚終于在懸崖邊摸到一塊骸骨,她抱着骸骨原地坐下。
九方淮滄現出身形,一襲黑袍在對岸白淨雪色與她遙遙對立,“你倒是甘心,可惜你沒聽到他們被我碾做齑粉時的哀嚎。”
雲岚咯咯笑着,全然不顧口中不斷湧出的鮮血,人活一遭最終不過是為尋個滿意的死局,“我對戰死這個結局很滿意,你還想問什麼何不快些,或許還能彌補你的一些損失。”
九方淮滄道:“等扶光替我打開封印,左右閑着無趣罷了。”
雲岚道:“我倒好奇,那封印之下是為何物,讓你大費周章。”
“你應該遺憾,畢竟若不是此次扶光選擇與你分開行動,你就能知道答案了。”
在九方淮滄眼中,她已然失去與扶光傳訊的能力,她們皆是遵其布局無能為力行動的棋子。
雲岚暗自扣緊手中的鳳骨笛,“扶光戰神單槍赴局,組局者卻在這和我閑談,我受寵若驚都來不及,怎麼會遺憾呢。”
她身上結滿霜雪,逐漸與天地融為一體,真可惜,否則她定會放聲笑問:天地萬物皆為棋子,你又怎知,自己身處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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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沒了?”二十一世紀的雲岚看着原主死前回憶戛然而止,隻覺意猶未盡,“那位扶光戰神長什麼樣?”
銀竹道:“後面的場景過于血腥顧已被處理,我司在收回原主身體時,隻能提取出最後景象,其餘資料一如汝眼前所示,即刻确認便可辦理手續。”
雲岚死後意識歸于混沌,聽見原方傳來這自稱隸屬冥府掌引渡的使者的聲音,說什麼:“鬼王慈悲,體恤下民,故于品行純良端正卻年少橫死者中萬裡挑一,賜重返人間以表慰藉,卿福德深厚獲此殊榮……
很遺憾,汝之軀殼已無法修複,隻可在這些軀殼中任選,這一切皆合乎法理,汝大可放心。”
翻遍腦海内無數資料,雲岚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這位與自己同名同姓者,她試探問道:“那原主有沒有仙界公務員退休金、老兵退伍優待,或是陣亡撫恤金之類的?那具身體還可以使用法術嗎?”
都能自己選了,誰還想上班。
銀竹道:“理論上是有的,三千世界規則各有不同,還需與相關府司交接過後才具體福利待遇,法術也無問題。”
誰還沒有披着被單演過七仙女?雲岚回想起了兒時中二病發作的日子,想象自己袖間能揮出風華絕代,禦劍飛行山海無阻,無懼死亡,但也向往能看盡滄海桑田。最最重要的是,資料顯示原主親近之人目前隻活着一人,可以約等于沒有。
“原主性情我甚是欣賞,人活一遭最終不過是為尋個滿意的死局。”雲岚想到了自己的死局——毫無征兆的猝死在工位上,“不像我,牛馬一生至死還在寫那該死的方案,好狼狽的人生,就她吧。”
銀竹道:“走進鏡子即可。”
在無邊虛無之中,有一束天光打下,鏡子立在遠方。
鏡中有一位體型與她相當的紅衣女子,天光揉散了女子的輪廓,飄飄渺渺,這一鏡内外可謂隔世。
雲岚并未感到驚詫,她緩緩靠近鏡子,有錢又閑逍遙自在的躺平日子就這樣唾手可及了,真乃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她循聲音的指導,操控意識往鏡中飄去,在相融的瞬間,鏡面變得似水一般輕柔,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席卷,她恍然若一根枯枝,隻能随着浪起浪歇往未知的世界飄去。
嘩嘩水聲不絕于耳,雲岚在海浪之中抓到了支點,猛然坐起,看到的是四方天然石壁,兩側皆有流水穿過,低頭望去,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口冰棺之中,身上蓋着的綢緞絲滑冰涼,掀開一看,身上亦是一襲紅紗。
雲岚望着這雙右手中指并無老繭的手迫不及待道:“這法力怎麼使啊?銀竹姐姐快教教我。”
銀竹道:“當初為保住原主靈脈,所以施了封印,如今接觸封印恐需汝自行努力,吾屆時會以識海本身與汝連接,以便助汝适應此世界,指導修行。”
“封印未解?你…我…嗯?”雲岚的大腦飛速運轉,好像也沒問題,銀竹當時說的是尚可使用法力,這好像也沒問題。
銀竹道:“形神合一,您與這副軀體初次融合,還需磨練,加之初次接觸法術,所以丹海是不會吸收汝能力之外的法力。”
雲岚聽明白了,“要刷軀體和法術熟練度是吧?熟練度刷夠了便能解開了嗎?”
“可以這麼說。”緊接着,銀竹又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原主戰死時已被仙冊銷戶,關于三千世界魂魄調動,吾斯走程序與此世界的相關部門溝通,那邊給出回應,需你心道大成可勝任其職,才可承襲其位。”
“你?啊?!不是…”雲岚吃了癟,腦子裡反複回蕩着銀竹那句話:‘理論上是有的。’
銀竹攤手:“理論上。”
“不應該啊。”雲岚拍棺而起,“原主的面子上當真一文不值?這抗戰老兵的待遇也忒差了吧。”
銀竹道:“他們說你可以從小仙侍做起,但吾想着你應不想上班,故已代為拒絕。”
雲岚愕然:“你不應該先問問我?”
“你想去嗎?”
“别,即使我工作的任務是拯救世界,我也要每天雷打不動的問侯一句世界怎麼還不毀滅。”然後再奔波在拯救世界的路上,想想就詭異。
雲岚輕啧一聲:“所以他們真的隻給我派了一個仙侍的職位?”
“騙你的。”銀竹道:“其實什麼都沒有。”
“…哈哈。”
雲岚顧不得哀歎這大起大落的命運,麻利的将冰棺上上下下翻了一圈,隻找到一把劍和一乾坤袋,往乾坤袋内一掏,隻有一些尋常法器,和一把傘。
她頹然坐在冰棺内,思索良久。沒找到錢,法力也沒有,要如何在這世界立足,如何逍遙如何躺平……
以天為被地為席、隻穿一套衣服嗎,最重要的是,來都來了。
她猛然站起,握拳為自己打雞血,“我要修煉,有法術之後可以去凡間賺錢嗎?”
銀竹道:“當然可以。”
有了法力她就能賺錢,法力越強她能賺的錢就越多,屆時仙籍什麼的都不重要了。
辟谷苦修一月後。
雲岚抱膝縮在冰棺中,舔了舔嘴皮,沒味,咽了咽口水,苦的,一股胃酸味,她緩了許久,生無可戀問道:“銀竹姐姐,好姐姐,有沒有那種,一揮手就有一片食物的法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