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最高的山峰便是呲獄山主峰，衆人順其方位尋去。

一道片濕漉漉的綠色遙遙闖入衆人視線。

走近一瞧，原是道殘破的城牆，是植物在此為樂土勾皮畫骨，仰頭望去不見天幕。

依稀可以看出城牆長約百米，兩重觀，雙向三出阙，五道門，可惜城門匾額已被一并吞噬，不知其名。

“這是天子居所的正門規格。”聞人子道。

“牛…牛啊。”雲岚臨時把最後一個字改了，故而這話說的磕磕絆絆，引來衆人側目。

她連忙掩飾道：“我還是頭一次見，無人幹預被自然侵蝕保留至今的古城。

“進去瞧瞧？”将涉月與雲岚交換過眼神，攜手往前走去。

雲岚将這一毫一厘細細打量，欲擡手輕撫，思及此地最宜蟲豸蠹蟊生長，遂止。

穿過昏暗的城門，盡頭呈一片慘白，并不刺眼。城門之内，四周疊翠綿延環伺，殘垣斷壁分立兩側簇擁着中間這一道的雜草，勉強可看出這曾經是一條康莊大道，在大道盡頭，一座大山高聳入雲，沉沉将天壓下。

在呲獄山主峰之下，什麼鳳台龍閣巍峨宮殿，原就渺小無比。

雲岚才踏入荒草一步，腳下便傳來凸起的硬物觸感，以為是石頭便随便踢開，白色的蓋狀物體在空中翻轉落地，此物俨然似一塊頭蓋骨。

她驚然後退一步，猝不及防撞上身後之人，一襲清冷花香将她包裹，瞬間滲透四肢百骸，沁人心脾。

是霁川。

雲岚被霁川穩穩接住，形勢所迫，她隻好先拉開身形，未待她回首道謝，霁川便扶着她的雙臂，将她往外側稍稍帶去。

霁川遲緩着将手放下，“讓我先行罷，它們會賣我幾分薄面。”

一行人恢複了同來時一樣的隊形，雲岚一改作風，目不斜視地夾在隊伍中間前行着。

大道是為這座城池的中軸，僅有幾座大殿和呲獄山坐落其上。

将涉月稍稍撓了撓雲岚的手心，輕聲問道：“想什麼呢？”

“有這麼明顯嗎？”雲岚問道。

“都寫臉上了。”将涉月道。

“對此間白骨懷有一份敬畏之心，無悲無喜罷了。”雲岚的探知欲再如何旺盛，此時也确實不合時宜。

将涉月見城池破敗腐朽、白骨随處散落，亦是一股悲怆溢滿心間，不願多言。

不過，雲岚心中真正所想，是為霁川。

霁川身上的暗香，清冽純粹，并非來自于任何一種常做香水香料的花種，雲岚覺很是熟悉，但辨不出具體為何物。

風一吹，留在雲岚身上的花香盡數散盡，眼前那人步行如風，豎起的發髻并不會随着身形晃動，她隻能不動聲色地磨着犬牙。

不知不覺間，行至呲獄山主峰下，洞口有一大扇浮雕石門。

雲岚上下掃了一番，說道：“這石門居然沒有植物盤踞，涉月，待會進去你我别走散。”

聞人子探出頭來：“那我呢？”

将涉月立即回道：“你不是有你師父？”

聞人子連連拱手：“山高水遠出門在外，不全都得仰仗将軍大人您嗎。”

這二人或曾經在軍中一同出生入死會産生一些情誼，但總抵不過因自身家世，自出生起便注定是互相制衡的棋子，雲岚也能理解将涉月為何如此抵觸聞人子，人總歸是不願面對那段别扭的過往罷了。

雲岚自顧自地仰頭觀摩着洞口石門的滿屏浮雕，左盤龍右臨鳳作為吸睛，二者交彙于正頂上的太陽，往下細究細節，隻見左右兩邊各有一條大蛇，大蛇的尾巴緊緊纏繞着龍尾鳳腳，蛇頭往下方探去，正吐信緊盯着一群小人兒。

人們圍繞着一根圓柱，圓柱間所以挂之物早已模糊不清，有一小人端坐步辇被衆人簇擁，腳下小人大多三人一組，兩人擡着一人往中間走去，或一人躺在地上，前後有人拉着他的身子和腳，手中、身側皆有工具，欲做什麼…

雲岚扯了扯将涉月的衣袖，道：“真有點邪門啊這…”

将涉月訝然：“人祭？”

即使早已聽聞過無數刨皮吐骨的故事，如今身臨其境，亦會為之一顫。

“現在已無王朝迷奉人祭，普通百姓投身戎武好歹還能拼個盼頭，若就這樣被同族推上祭台，真是…唉。”聞人子的話音終隻以哀聲收場。

霁川掌中升起一粒綠色光亮，他手腕一轉，光亮便掠過石壁，将洞内照亮，前路并無異常後，“我在前方探路，萬事小心。”

雲岚聞言颔首，霁川上前一步進入溶洞，周身瞬間升起青綠微粒亮光，繞滿他的周身。

雲岚負手侯在洞口，直直望向将涉月。

将涉月快步走到雲岚身旁，隻是側過頭來與雲岚對視着，未發一言。

與之對視片刻，雲岚敗下陣來，笑着主動挽上将涉月的胳膊，回頭對聞人子道：“你可得跟上，一人落在後面，若是被什麼妖魔鬼怪悄無聲息的撸了去，可沒人能知曉。”

說完，雲岚便挽着将涉月跟上了上去，剛入洞口的瞬間，便有無數青綠微粒亮光将她們包圍，溶洞一覽無餘。

洞道内路途平坦，兩側路面有斷層，上方牆壁雕滿造型不一的神像，正凝視着這條祭天路，千年如一日。周遭鐘乳石層層疊疊，陰濕潮冷，空聞水聲瀝瀝回蕩，向斷崖下探去，卻不見河流。

雲岚被雕像盯地不自在，又向将涉月帖緊了幾分。

“噗。”将涉月沒忍住，笑道：“我還以為不老不死的仙人不會怕這些。”

“…是這氛圍吓人。”雲岚瑟縮着腦袋，大半個人挂在将涉月身上，若是妖魔鬼怪直接站在面前，她何至于如此。

她微微擡頭，瞟了一樣将涉月，“你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