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無渡江隻聞其聲不得見淵更是駭人,月色寒光照鐵橋,更似鐵馬踏河來,驚得橋前的馬駒來回踱步,雲岚撈撈抓緊缰繩,不免有些後悔選在此時出城。
雲岚道:“還要跟着我往前走嗎喻大人,出了這座橋你的生死可就沒保障了。”
“可别瞧不起一介文臣。”喻行舟身下的馬鞍哐一響,是他夾緊馬腹的聲音,雲岚回過神來他已揚長而去。
“靠。”雲岚在心裡罵道:“這家夥怎麼走的這麼幹脆。”
前方随處皆可是戰場,雲岚總覺得,這樣才算見過完整的将涉月,再多看幾眼吧。
她心一橫調動疆繩,識途的老馬咻的一下帶着她蹿了過去,她緊張的龇牙咧嘴,眼睛勉強維持着一條縫,不多時便迎來了喻行舟的大聲調笑:“斷柱埋神像的時候不見你怕,這會怎麼就怕起來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雲岚微微收了一下缰繩,咬牙切齒道:“你懂什麼,那叫審時度勢。”
喻行舟跟上前來:“那麼謹慎,我還以為你當時的無法無天是情緒上頭呢。”
“哈哈。”雲岚回道:“你以為和你一樣?”
幹巴且嗆人,讓人難以接話。
喻行舟沉默良久,道:“若你父親這般為自己鋪路,你也能如此堅決嗎?”
“不知道。”雲岚回道:“說實話,關于父親我能理解的感情隻有慶幸,每個人都不一樣,選擇便不會唯一。”
“慶幸?這又從何而來?”
“即沒愛又沒錢,更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所以慶幸他從一開始便離開了我的生活。”
“抱歉,讓你說起這些。”
雲岚噗呲一笑,擡眸望去:“你覺得我提起時有一絲悲傷嗎?”
喻行舟望着她,良久沉默。
“别多想,若我真的覺得悲傷便隻會說後半句。”雲岚道:“對我而言,在此前提下的賣慘是為了得到對方的安撫感受到對方的在乎,我和你之間不需要。”
“...嗯。”喻行舟尴尬地笑着:“聽得出來,若我問一句你說話一直都這麼露骨嗎,那倒顯得我不識趣了。”
“嗚——”
忽然間,号角聲響徹夜霄。
來了!雲岚大驚,喻行舟反應迅速,厲聲大喊:“勒馬!快勒馬!”
馬駒高亢的嘶鳴聲湮滅滅号角,雲岚驚然環顧四周,隻見月色下亂石叢生,幾百鐵甲從石頭後面出來,整體兵士高且壯闊,皮革做甲又做靴,一看便知是北朝中人。
雲岚與喻行舟對視一眼,道:“看來朝内内奸還沒鏟除幹淨。”
“這話說的——”
好熟悉的聲音!
兵士側身讓出一條道,甲片的碰撞聲在其間回響,雲岚緊緊盯着來人。
“此番現身倒也是我不識趣了。”
“聞人子?!”喻行舟比雲岚先認出了來者。
雲岚的視線在二者身上流轉,月光下,來者擡起帽檐,真的是聞人子!
喻行舟拽緊了拳頭,手上、脖頸上青筋暴起,在月光下化作條條山脈,“你還有臉現身?”
他的下颚緊繃着,就連質問聲也有些沙啞。
是聞人子的話也倒說得通了,是誰助南迦玉出城而不留一點痕迹,為何聞人家會毫無征兆地在一夜之間滿門被滅,以及,驗屍時為何沒能差出痕迹,隻怕是他用了術法吧。
‘但是,怎麼偏偏是你...’雲岚皺起眉頭,聞人家的屍檢也是經的喻行舟的手,如今舊的還未釋懷新的又來,以他的性子,輕則是把這輩子都要賠給心中的内疚。重則...他動的就是自己的命了。
在這之下雲岚可預見兩種導向,喻文州化悲憤為動力終工滿身退,或者,被彌補與還清逐漸占據心神,恐将适得其反。
聞人子扶着腰間大劍,身披重甲往前一站是如山般壓來,“别誤會,我要等的人不是你們。”
雲岚松下眉眼,薄唇輕啟:“都到這地步了,你還要追着涉月跑呢。”
聞人子淡然一笑:“你若肯把劍給她,說不準就輪不到我追着她跑了。”
‘說得像是我的問題似的...等等!’雲岚驟然反應過來:聞人子一直都知道劍在我身上!
那涉月...
“聞人子!”喻行舟下了馬拔出劍刃大步向前,雲岚趕忙跟上将其拉住,“好歹也是個文臣,能動口必動手呢。”
這幾百号層層人牆可不是擺設啊!她可不想先交代在這!
況且,既然聞人子本是想埋伏涉月,這也意味着,很快便能見到涉月了。
喻行舟死死盯着聞人子,目露寒芒:“禁衛鐵騎就跟在我們兩裡之後,不妨事。”
兵士們瞬間拿起武器,嚴正以待,遠方傳來馬踏飛石之聲,聞人子悠悠擡手制止,“喻大人,你心裡清楚,先前吹響的号角是我給你的談判機會,你可不要敬酒不吃了。”
“喻大人!”
呼喚聲自人牆外傳來,聞人子揮手示意,兵士迅速讓出大半讓禁軍進來,也算給足了誠意。
看着瞬間湧入的禁軍鐵騎,雲岚不由感慨:‘還真的是在拿我做餌呢,如今釣到了這玩意,喻行舟,啧啧,真好玩。’
“談?有什麼好談的!”
雲岚再次伸手按住喻行舟蠢蠢欲動的右手,舉起禦賜寶劍示意禁軍稍安勿躁,她笑着說道:“我倆談就行。”
有喻行舟這個莽夫在,她說話也溫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