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解剖室内,溫辰馨盯着被魚塘内污穢髒水泡得腫脹的屍體,手指在肚皮上壓了壓,沒有變色,指壓不褪色,确實死了三四天了。
笃笃笃。
“請進。”溫辰馨小心劃開那層肚皮,貫穿内髒的黑湯膿水摻雜着内髒從豁口處湧了出來。
胃袋上的毛細血管破裂出血,已然烏黑陳雜,解剖室内霎時彌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溫辰馨皺了皺鼻子,祝思暖将檢測報告遞到她面前。
她沒看也沒接,兀自劃開胃袋,破皮而出的是一隻鼓脹膨大的……河豚?
溫辰馨心中正在疑惑,祝思暖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路,“胸腹部以及大腿前側覆蓋的黏稠黑色膠狀物檢測為箭毒木汁液與蛇毒混合物,這兩種毒液導緻接觸處的皮膚出現焦痂樣壞死。”
“嗯,你拿這隻河豚去比對。”溫辰馨指着屍體胃部的河豚,上方的心髒已經變為深褐色,“順便再檢測一下心血裡面河豚毒素的含量。”
祝思暖拿着東西急忙出了解剖室,溫辰馨盯着從屍體内一股股流出的黑稠液體,不耐地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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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局坐在會議室等着溫辰馨,她一進屋李局便迎了上去,兩人相見恨晚一般,相互道過好。
李局那兩條稀疏的眉疊在一起,他抿了一大口濃茶,現場的照片和屍檢報告一同被展示在大屏幕上。
會議室内沒有多餘的人,周濤被安排在海鮮市場調查,段初言和陳宇在和技術隊調查三天之内的視頻,祝思暖一個人在打掃解剖室。
“李局,周探長還好嗎?”溫辰馨道,“這起案子摸不清的地方不少,醫院那邊也不是很安全,還是早一點讓周探長回家吧。”
李局搓着臉,一臉愁楚模樣,歎了又歎,“小钰那邊的事我會看着安排的,眼下是這案子,關鍵是什麼也審不出來。”
他幹枯的手掌蓋在眼上,溫辰馨沒能從他臉上觀察到任何微表情,小聲咕哝幾聲,“審不出來啊,審不出來。”
溫辰馨沒接他的話茬,兀自拿起屍檢報告翻着看,“審不出來就接着審,總會有消息的。歎氣又有什麼用?”
她飛快地舔了下嘴唇,她就是這一類時常冷臉話也不多的模樣,别人改不了她的脾氣,她也不用在意别人的臉色。
以前這片區裡有個老前輩說她是目中無人,她不在乎,人的身份和地位到了,即使做錯了事,也有别人去為她開脫。
溫辰馨就是這個被開脫的人,她畢業的論文沒有指導老師,所有實驗都是一人完成的,沒有夥伴,沒有導師,沒有人緣。
所有實驗一得結果,無論有用無用她都會記錄下來,每天結束固定拍照,再将自己做實驗待在實驗室的監控視頻轉載到自己的私人U盤上,目的就是——做事留痕,以絕後患。
所有人都不贊同她走獨木橋,溫辰馨不以為意,正因為和旁人牽扯的太多才會覺得走獨木橋一件有風險的事。
人與人之間沒有絕對信任,溫辰馨也不相信有人能在自己落水的時候拉她一把,所以她選擇拓寬自己的眼界,一切都獨行,同樣的,後果也由她一人承擔。
學校找過她,覺得這個人才可以留校為他們培育更多的人才,溫辰馨果斷拒絕了,在那些人沒有她敢于獨自一人去面對所有事之前,她是不會不讨好地去為那些豆苗擦屁股的。
任憑學校說多少好話都沒用,隻能在那群學生裡找拔衆的,祝思暖是一個身上帶着她影子的人,每日寡言少語,獨來獨往,學習成績也不錯,就是家境不是很好。
說白了,之所以獨來獨往就是因為家境沒有那麼好,被那群自覺優越的人孤立了,祝思暖也不覺得怎麼樣,家裡沒錢是事實,她也不願意擠進一個費錢費父母還沒好處的圈子。
她的導師特意向溫辰馨介紹了這個人,溫辰馨一口應下了,兩人一直維持着不冷不熱的關系,祝思暖每天有了個說話的人,話也漸漸多了起來,溫辰馨倒是老樣子。
溫辰馨一路走來也不是所有事都順風順水,她有一陣子,一連幾個月實驗都失敗了,祝思暖看得出她的心事,便向她提議自己可以幫忙。
這句話直接碰到溫辰馨逆鱗上了,讓兩人的關系跌回了剛認識那段時間的狀态,祝思暖也不氣餒,畢竟溫辰馨是第一個願意聽她傾訴的人,後來她試了很多辦法,溫辰馨這個研究的進度已經拖了兩個月,祝思暖又來找她試臉色,溫辰馨一口答應了。
原本祝思暖還是很開心的,一個建議一個建議提,溫辰馨不準她碰實驗也不準她私下研究,祝思暖知道這件事直接關乎她的論文報告,所以隻做題外人提建議。
後來接着是鋪天蓋地而來的“你的建議不管用”,祝思暖有一段時間很低靡,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但溫辰馨像是形成一種習慣一樣來問她,兩人聊了許久,一次次試,一次次換,終于成功了,溫辰馨拿去發表那天,裡面的署名多了一個人,是祝思暖。
隻是看着冷冰冰的,實則内心還是棉花一樣柔而綿。
李局抓了抓頭皮,“審着呢,段初言和陳宇那小子一直在替換着審,這案子和上個不一樣了,人死的不明不白,線索倒是少得可憐。”
溫辰馨不鹹不淡地盯着他的茶杯,“為什麼要給周探長用肌松劑?你明知道那樣做,對誰都沒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