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都……反正安園住的都知道,外面的誰還知道我就不知道了。”
嗷呦,我的天……一天天,病的病,瘋的瘋,憨的憨,傻的傻……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平安見我要發怒,立即反客為主,“我還想問你呢,你為什麼跟花鐵鐵說,卻不跟我說?”
“我那是要用秘密跟她換秘密(從而建立聯盟,穩固關系),再說我跟李椒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了,他現在隻管恨我,哪還有喜歡,他一個正了八經的大老爺們兒,又不是戀童癖,我小屁孩兒一個,他喜歡我什麼?”我翻着白眼。“我和李椒那點事,清湯寡水的,我要真說給你聽,你都不賴聽。”
“那花鐵鐵跟你換的秘密是什麼?”平安湊過來,一臉八卦樣子。
“你去問她啊,你什麼問不出來。”我鼻子裡哼氣:“你都快趕上江湖有名的包打聽了。她那點事你們稍微一腦補,再一潤色,就比我這精彩。”
而且,我敢打包票,平安他們得到這麼個大八卦素材以後,怎麼也得興奮地睡不着覺,茶餘飯後颠過來倒過去,非說上幾遍十幾遍不可,每說一次,故事都更加豐富一些,他們要角色帶入一下,加上各自的感情和視角,不久便又是一篇傳世之作。
“嗷呦你說嘛你說嘛,你就告訴我嘛!”平安央求。
“不行,你警覺性不高,一弄就當着人面說漏嘴,這可大大不好,不僅把自己買了,還把朋友暴露了。”
平安想了想,點點頭,“嗯,你說的對啊,花鐵鐵當初對我是千叮咛萬囑咐,結果我……好吧,你還是别和我說花鐵鐵的秘密了,我也不去跟她打聽了,我一打聽,她就知道我把她暴露了,以後我再想知道什麼,她都不跟我說了。”
“那不行,你得去,要不然她怎麼知道我已經知道她暴露我秘密這件事的同時依舊堅決地替她保守秘密?她非得因此深感抱歉地來跟我道歉,還要對我堅守底線,守口如瓶,表示感恩和無比的崇敬,自歎弗如不可。”我義正言辭。
“你這小嘴兒怎麼這麼溜,這麼拗口的話,你也不打磕。”平安說着捏了捏我的小嘴巴。
“嘴溜是因為腦子聰明。”我傲嬌的揚了揚下巴。
“那聰明的你跟我說說你和薛環呗!”平安抱着我肩頭,歪頭看着我問。
“要不是你那嘴沒個把門的,我早告訴你了。”我瞪了她一眼道:“再等些日子吧,到時候把人都歸攏到一塊兒,我原原本本的告訴你們,省得你們互相扒問,傳話傳得亂七八糟,比謠言也不差了。”
我的謠還是我自己造吧,你們這些人,沒一個我放心的,傳得不到位我還算燒了個高香,傳得天花亂墜面目全非,我真是領教了,唉,到時候還是我自己添油加醋編吧,啊,腦仁疼。
再過幾日是高陽郡主和元欣郡主的及笄禮,安園竟然收到了請帖。打開一看,才知是給堂邑夫的,邀請他及家人共同渉宴。
禦車大考,堂邑夫大放異彩,果然引起代政長公主和梁王那邊勢力的重視。官場上,權謀政治……不管什麼,玩到底,其實就是争奪人才。不怕對方吃子多,誰手裡的棋子多,誰才能笑到最後。
翌日,花鐵鐵去芳園那邊張羅各個宅院的園林布置,我進宮去給皇帝請了平安脈,正好有大儒進宮來給皇帝筵庭講經。
皇帝處理政務,有前殿視朝,後殿再坐,内引奏式,經筵等等各種形式。
其中經筵是皇帝日程學習提升自己道德修養,政治能力和治國手段的重要方式。
文化殿中,大儒正在講“仁政”、“民本”,皇帝、太子、重臣以及近侍認真聽講,還有負責記錄的史官。
皇帝留我坐在末席最後面,跟着一起聽課。不知為什麼,我心裡總是不安定,好像有什麼事兒要發生。
果然一出宮,就看見鄭清駕着安園的馬車等在門口,鄭清看見我,就把車裡的平安叫出來,平安下了馬車朝我飛奔過來,急急道:“長安長安,花鐵鐵把薛環揍了一頓,給薛環攆走了……”
我腦子一亂,心一提,嗓子眼一緊,卻強壯鎮定地安撫着平安,“到馬車上,慢慢說别着急。”這些事兒可不能在宮門口說。
鄭清駕着馬車行進,平安穩了穩心神,跟我叙述事語氣還是有些急促,可見出了大事兒。
她先說,今日她和鄭清柳延年他們去校場練習騎射,堂邑夫和薛環也在,本來花鐵鐵沒去,他們一起練得很好很融洽。
後來花鐵鐵來了,就開始各種看薛環不順眼,各種找薛環的不是,惹得薛環不痛快,就要離開。花鐵鐵就攔着他,偏不讓他走,繼續找茬。後來薛環就跟花鐵鐵打起來了。
“他倆打起來了?”我驚道。
平安點點頭,說隻是比招式,沒動内力,可薛環有些本事在身上,光是比招數,花鐵鐵竟也得不着便宜,就惱羞成怒了。
花鐵鐵把拉架的堂邑夫也一起揍了幾下出氣,還質問他是不是把這些日子,他們倆對招拆招的武藝技法都交給了薛環,才使得薛環把她的招式都給破了。
花鐵鐵覺得她傾心相授那些都是招數,是幫堂邑夫學宮大考上對敵,他卻交給薛環反制她,覺得堂邑夫跟她不是一條心,跟她留了後手……
“說正題!”我忍着心裡的不安和焦躁。
“哦哦哦,說遠了,還是說薛環吧。”平安慌張地擦了擦額角的汗,趕緊把話題拉回來,接着道:“花鐵鐵總歸是個玄止境,用了内力,薛環一下子被花鐵鐵用膝蓋死死制住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緊張地抓住平安的雙臂,問道:“他沒吃虧吧,花鐵鐵沒把他怎麼樣吧!?”
平安急切道:“我眼瞧着薛環臉都紫了,都要背過氣去了,就跪在他身邊,趴下來,好言勸他要他服個軟,可……可這樣孩子性子太犟,他如何都不肯,花鐵鐵氣急,揚言就要把他弄死算完。”
我汗岑岑,這個死花鐵鐵,要真給我把他弄死了,我跟她沒完。
“我勸阻花鐵鐵說不可以,叫她别跟孩子置氣,還拿你出來警告她,說要是讓長安知道了怕是不好,可我還沒說完,花鐵鐵又炸了,她說她早看薛環那小子不順眼,把她的長安天天勾搭的五迷三道,鬼迷日眼,魂不附體的,她早憋着一口氣,現在忍夠了,說一不做二不休,擇日不如撞日,已經撕破臉了,今兒就幹脆把薛環弄死,挫骨揚灰,毀屍滅迹,還把堂邑夫送她的紅寶石壓剝龍爪彎刀拿出來,讓我們一人捅一刀,說活人她信不過,要想保守這個秘密,不叫你知道,就都得參與一下殺薛環。”
聽到挫骨揚灰幾個字,我隻覺瞬間一陣耳鳴,渾身顫抖着,努力想聽清楚平安的話。好一會兒,才恢複感知……
“我當時就吓哭了,那個樣子的花鐵鐵果真是個女魔頭,太嗜血太吓人了,真的好可怕……嗚嗚嗚……堂邑夫和鄭清上去阻攔花鐵鐵,給花鐵鐵一下子就把穴位封住動彈不得,我和柳延年有什麼辦法,隻能一夥人都跪在地上,求求花鐵鐵不要那麼瘋癫,高擡貴腿放了薛環,也求求薛環好漢不吃眼前虧,服個軟吧,叫他們都看在你的份兒上算了吧。
可是兩個人都倔強到了宇宙的盡頭,一百頭一萬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勢頭,他倆僵在那裡,我們可受不了了,不僅是風箱裡的老鼠,風箱兩頭還都是火,都是刀,他們倆哪是沖着彼此去的,根本活脫脫是沖着要我們的命來的……嗚嗚嗚……”
平安氣憤又委屈的哭起來,顯然既受到了驚吓,又被逼迫的不輕,心裡恨着呢。
趕車的鄭清側頭提醒道:“還是趕緊說薛環的事吧。”
“噢。”平安抹了抹眼淚,吸了吸鼻子繼續說:“花鐵鐵還逼問薛環是不是喜歡你,薛環就說是,花鐵鐵就諷刺薛環毛都沒長全,懂個屁,然後把他褲子扒了,嘲笑他還是個小白雞,還沒她小拇指長,就敢有色心,說着就要替他老子娘教訓他,狠狠打薛環屁股。”
我心揪的都要淌血了,含淚哽咽着聽平安繼續說。
“花鐵鐵下手……可不輕,都打出血印子了,薛環依舊咬着牙說,他就是喜歡你,愛你,打他死他也愛你喜歡你,說不是年齡小就不懂愛,不是沒長成就不會愛。
他說花鐵鐵這種膚淺的女人根本不懂也不配懂,薛環還說無論你什麼樣子他都喜歡愛你,你一輩子這樣,他就陪你一輩子,愛你一輩子,喜歡你一輩子……
我聽了都感動壞了,怪不得你喜歡薛環,這樣的男孩子誰不喜歡不淪陷啊,我那時心裡隻感歎;長安你看人從來沒錯。
看着薛環如此癡情,我便跪着膝行上前拉着花鐵鐵,抱着她的腰叫她住手,提醒她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鬧夠了,說要是她再不收手,我這輩子不理她不和她做姐妹了。
花鐵鐵還是顧念我們姐妹情深的,當即收了力氣,柳延年才得空把薛環從她膝蓋底下拉出來,也給堂邑夫鄭清解了穴道。可是花鐵鐵嘴上還不依不饒,薅着薛環頭發對他說:無論長安什麼樣子都喜歡的人多了,問他算老幾,他有什麼資格?
堂邑夫也叫薛環在你的事情上,先想想明白,說你們倆問題的關鍵,從來不是長安這樣子有沒有人喜歡,長安什麼樣子薛環都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長大,他會變樣子。
所以現在不重要,将來無論他什麼樣子,都喜歡你至死不渝,才重要。
我們聽了覺得果然這才是關鍵,重點。
長安,我認為:你被人喜歡,是你本身就招人喜歡,不是因為别人有喜歡的你心情和能力。不該是你身有重疾,被人喜歡就成了奢侈,别人喜歡你,就是對你的恩賜。
薛環還是孩子,沒有父母長輩教養,雖然有些人情世故,通達俗務,但男女之事上未免見識淺薄,太欠考慮,怕隻是一時心動,實在不應該不管不顧信誓旦旦,奔赴你招惹你。
我想我們都是成年人,把他當自己弟弟看待,是應該勸教他在這些事情上,考慮的更多更全面一些,慎重行事。确保你不被他無心傷害……
我這些話還沒說完,花鐵鐵見薛環一臉不服氣,就又嘲諷起他來。唉,也不怪花鐵鐵出言譏諷,我也有些看不慣薛環那副‘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樣子。
可我也不贊成花鐵鐵的極端言行,花鐵鐵問薛環高傲什麼?告誡他不要一副高高在上,以為喜歡你就有恩與你的樣子,她罵薛環才是那個癡心妄想的癞哈蟆,别想吃天鵝肉,不然就骟了他,說他小小年紀進了學宮還不想着好好讀書上進,就想着勾搭人家小姑娘,正好送他進宮做公公,斷了他一輩子的念想才好。
原也隻是氣話,可花鐵鐵說這話的時候,她還,她還……”
我緊緊攥着小拳頭,一份話聽得身上虛汗淋漓,面色煞白,嘴唇麻木,平安忽然停頓,我簡直要心肌梗死:“她還怎麼了?!說!!”
平安打了一個激靈,急忙回答道:“她又扒了薛環褲子,捏,捏着薛環小雞兒扯了扯……”
我要殺了花鐵鐵!!!!!!喘着粗氣,滿臉陰沉狠厲,殺氣四洩,整個車廂猶如冰室。
平安隻覺很是虛寒,不僅瑟瑟發抖,“長安,你别……花鐵鐵實在過分了,都說士可殺不可辱……薛環畢竟是個男孩子,這樣淩辱,誰受得了,所以……薛環就生氣,走,走了……我們去攔,沒趕上,說來也奇怪,那孩子進了林子,忽然就不見了蹤影……”
“哇……”我聽了全部原委,忽然渾身無力,隻得仰頭大哭。
他是受辱走的,此事根本沒有轉圜的機會和餘地,他必定不會回頭了。花鐵鐵,我恨死你了,我要殺了你,我要和你的血,啃你的肉……
平安抱着我一起痛苦,她心疼我,看着我傷心難過,她也難受:“長安,好長安,你别哭,别哭,一個不懂事的半大小子而已,我倒覺得他離開倒好,那孩子太奇怪,來無影去無蹤的,到現在身世底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到底跟咱們不交心,就不是一路人……”
這是勸人放下執念的一種方法,平安企圖找一些薛環的不是和缺點,讓我意識到薛環的不值得,從而來減輕我内心上的傷痛、煎熬。
有些話我沒法和平安解釋,她對薛環的評價,膚淺甚至誤解也正常,可花鐵鐵就這樣欺辱逼走了薛環,我實在傷心憤恨,心口堵得極其難受,隻覺喉頭腥甜,便匆匆開了馬車的側窗,一個旋子下了馬車,飛身離開,頭也不回。
薛環走了,我失戀了,趴在床上,大哭……
花鐵鐵來跟我道歉,自然是百般說辭,她先跪在我身邊承認了自己行為上的過失。
然後就開始了狡辯,“我就稍稍試了一下,他就惱了怒了走了,啧,他個小屁孩兒,能有什麼真心,一趕就走的人,追都追不回來的感情,别要了。
得虧發現得早,他走的早,要是三年五載他長成了再棄了你,你更難受,有過前車之鑒,我可不能叫你同樣的虧吃兩次。
臭小子這麼小就有些迷魂手段,這才幾天啊,你戀得還不深,他走了你就這麼難受。我都不敢想象你和他多過幾年,那時候你得多傷心。
你别傷心了,他就是個過客,我們才是一輩子的。說到底,你倆不合适,你們看着年齡般配,可他情況和你不一樣,他現在還沒長成,還是小孩兒,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情,就是覺得你好看,你好玩,和你玩玩的,根本就不能信誓旦旦的一輩子……”
“有沒有可能,我沒想要他的一輩子。”我如今這樣的情況,會動不動就把一輩子放在嘴邊兒嗎?我根本不敢!可惜你們都不知道。
我繼續趴在床單上,“你想得太長遠了,我隻圖眼前而已,我隻是想在他還喜歡我還愛我的時候,盡情感受一下被喜歡被愛的感覺。能陪我都一段路就好,我并沒奢望要他一輩子。”
我快死了,我給不了他一輩子了。如果我還能活着,我一定把他挽留下來了。或許上天也不忍心他再經受苦難,親眼看着我死去,所以,及早讓他離開了吧。可是他不應該那樣離開,我還是恨花鐵鐵的!
“我都是為了你好。”花鐵鐵低着頭,她不後悔,所以不需要忏悔,但是她不想我這樣傷心難過,她看着心疼,所以她感到抱歉。
這是平安推門走進來,紅着眼圈,道:“你把他趕走固然是為了長安好,可是,對長安來說不見得有真多好。”
“我不想活了,”反正就要死了,“我想去上戰場,如果我戰死了,你就一把火把我燒了,讓我挫骨揚灰,魂飛魄散……或者,我去南唐,把攝政王和那些老不死的門閥權貴昏天暗地,殺穿他們,我大概會失敗了,也會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那樣也很好,總歸殊途同歸……”
“呸呸呸,你說這些幹什麼?”平安覺得我說這些很不吉利。
“人啊,心頭上有個人,才能活得下去。”我苦笑。
“長安,你振作一點,你還有我,還有我們一大家子呢!”平安的淚簌簌地下。
我又是苦笑。我還能說什麼?我心頭上已經被人站滿了人,卻唯獨站不下我想的人。我有悲痛萬分的哭起來。平安跟着放聲哭泣,連同她心裡的苦一起發洩……
花鐵鐵也被我們哭得動容了,鼻子酸痛,她想将我抱進懷裡,我用力趴在床上,執拗的使勁對抗,不讓她把我抱起來。花鐵鐵隻能作罷,她附身整個懷抱罩在我身上,低聲道:“對不起,下次,再有人喜歡你,我……”
“不會再有人像他那樣喜歡我了……你們走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
花鐵鐵不肯走,平安道:“鐵鐵,長安看着還是個孩子,可靈魂和咱們一樣是個青春正好的姑娘,她也有尊嚴,也想要體面……我們下去吧。”
“長安,我……”
花鐵鐵得不到我的寬容是不會安心的,瞧,我都那麼傷心了,還要顧及别人的感受,安撫别人的心情,她隻是好心辦壞事兒,都已經那麼低聲下氣,善解人意的來哄我了,我再不給她台階下,多失禮多不講道理,多沒有人情味兒,多不仗義啊。
也許花鐵鐵不是這樣的,但我就是現在心裡這樣想她,把她想的越無恥越卑鄙越壞,難聽的話傷人的話我喜歡留在心裡使勁兒說,沒有底限,要多陰暗有多陰暗,直到我腹诽夠了,我心裡才越痛快,痛快了,我就肯松口原諒她了。
“下次,有男孩子喜歡我,幫我好不好,把我的病瞞着,直到瞞不住為止,就算遲早有一天,他會和我翻臉,由愛生恨,厭惡我,嫌棄我,也幫我好不好,我要的不多,隻要他一段時光而已,不管什麼代價,我都願意承受,請你們一定要站在我這邊,就算眼睜睜的看着我飲鸩止喝,就當可憐我……”我說不下去了,又哽咽起來。
花鐵鐵知道我這是原諒她了,就和平安一起抱着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