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點頭:“我方才不是說了嗎,為了讓他大伯能夠安心上路,讓阿遠過繼到他大伯名下也是可以的。”
餘音兒道:“二嬸,過繼可不是小事,若是阿遠過繼到我阿娘名下,那麼今後他隻能喊我阿娘為阿娘,喊我阿爹為阿爹,每逢年節,也隻能祭拜我阿爹阿娘,你與二叔可都是外人了,你舍得嗎?”
楊氏做出一個十分痛心的表情,但依舊點點頭,“隻要讓他大伯走得安心,我們即便是不舍也舍得的。”
餘音兒歎了口氣,看向餘宏遠,“阿遠,你也聽見了,你阿爹阿娘為了讓你替我阿爹摔盆,讓你喊我的爹娘為爹娘,從今往後,你的爹娘隻是你的二叔二嬸了,你願意嗎?”
餘宏遠聽罷,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她跑到楊氏身邊,緊緊拉起她的衣袖,道:“阿娘,我要我阿娘!我不要别人,我就要我阿娘!阿娘,你不能不要我!我是嫡子!你不能不要我!嗚嗚嗚!阿娘,我乖乖聽話,将來繼承家業!你不能不要我!”
楊氏想去捂餘宏遠的嘴,可這大庭廣衆之下,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搞的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她立即向人群中躲着的餘泰平投去求助的眼神,誰想此時局面實在難看,餘泰平索性别過臉去,再不看她。
餘音兒歎了一口氣,這才溫聲道,“老太爺,您也看到了,不是我這個做阿姊的不願意,而是阿遠他的年紀實在不合适。”
“若是索性小一些,不懂事,也好辦,索性大一些,已經懂事且能明是非了,也好辦,可阿遠才兩歲,是最記事的時候。”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有勞族老親族們今日親自來送我阿爹,可是眼看着吉時快到了,我阿爹還不能出門,也不知族老們可還有什麼法子?”
餘老太爺氣定神閑地輕咳了一聲,“三娘莫急,我就是為了此事而來——五郎,過來,來見過你三妹妹。”
人群中走出來一個瘦小的男子,看上去二十出頭,聽了餘老太爺的話,走到餘音兒面前,朝她咧嘴一笑,“三妹妹。”
餘老太爺道:“這是我的親孫,家中行五,泰元在世時便很喜歡他,今日就讓他來給泰元摔盆吧。”
餘音兒詫異:“老太爺這是想讓五郎過繼給我阿娘嗎?他可是您的親孫。”
“事急從權。”餘老太爺道:“再者,五郎家中還有三個兄長,盡孝一事就由他那三個兄長來做,他隻管來給泰元盡孝便是。”
見餘音兒面有猶豫之色,餘老太爺有些不高興了,“怎麼?方才你不是說,索性大一些,已經懂事且能明是非了也好辦的嗎?這是不好辦了?”
“老太爺息怒,也不是說不好辦,隻是……”餘音兒開始吞吐了起來。
餘老太爺急了,“有事快些說,莫要耽擱了你阿爹的吉時!”
餘音兒歎了口氣,這才道:“索性族裡的長輩都在,我們不如敞開天窗說亮話,我阿爹膝下無子不假,需要由長子或者嫡子摔盆送殡也是真,可是我阿爹也是餘家绮羅坊和繡房的家主,一旦做了我阿爹的嫡子,就是要繼承我阿爹一半的家業的。”
衆人面色各異,但點點頭,表示同意。
她繼續道:“我阿爹一直教導我,一定要做一個正直善良人品無暇之人,這樣才有資格繼承绮羅坊與繡房。老太爺,我不反對五郎做我阿爹的嫡子,可是您能保證,他的人品是無暇的嗎?”
餘老太爺自信地揚起下巴,“那自然是——”
“自然是有瑕的!”餘老太爺話還未說完,人群中便走出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老者。
老者正是餘老太爺同父異母的嫡弟,排行第七,族中晚輩尊稱為七叔祖。
餘老太爺面色陰沉了下來,“老七,你什麼意思?”
餘七叔祖微微一笑,“也沒别的意思,隻是覺得,二兄你辦的這個事不厚道啊。”
餘老太爺怒道:“五郎是我的親孫,過繼到泰元名下給他盡孝,哪裡不厚道?難道将你的親孫過繼給泰元就厚道了?”
餘七叔祖臉色一沉,族中人都知道,餘七叔祖這一房孫子輩的都是女兒,沒有兒子,也就是說他沒有親孫,餘老太爺這是在挖苦他呢!
“女兒又如何?誰說女兒就不能繼承家業?朝中都還有女官呢,怎地揚州就不能出一個女家主了?”
他冷哼一聲,指着餘五郎:“二兄怕是不知道吧,這崽子也不知學了誰,半年前在外頭養了外室,這會兒那外室的肚子都已經大了,此等人品,還算無暇?”
這些年餘家生意漸漸做大,連帶着族裡很多人都能分到一杯羹,日子越來越富足後,總要想做着旁的事。
也不知是從誰開始,餘家的男子竟是開始偷偷養起了外室。
養外室本就是一件極其不光彩的事,再加上餘老太爺曾念過幾本書,自诩高風亮節的讀書人,聽聞親孫做下此等事,更是氣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他正要反駁,卻聽餘七叔祖接着道:“二兄是想說證據吧,要不要我派人将那挺着大肚子的外室給請過來?”
“不要!”餘五郎慌了,餘家的家法他可是領教過的,他的歡兒身子嬌弱,根本受不住這個苦。
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七叔祖,祖父,我不過繼了,我不過繼了,還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的孩子!”
餘五郎這麼一說,所有人都明白了。
餘老太爺氣得吹了胡子,紅着眼指着餘七叔祖罵道:“老七!你這是要做什麼?泰元不是你的子侄嗎?非得要斷了他的子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