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這個鬼是被犬類撕咬緻死的。
塗藍埙努力不讓視線落在鬼身上,對小青年微微一笑:“随便看看。請問您這有生活用品嗎?”
小青年麻利拖出一隻紙箱,把東西一樣樣碼出來,毛巾牙刷,香皂洗發水,微縮的沙發茶幾,大都貼着仿市面流行品牌的商标,這些山寨品全是紙紮的。
他把串盤得唰啦唰啦響,問:“夠不夠?不夠還有。”
塗藍埙裝模作樣挑揀起來,沒有一張口就問鏡子,那太蠢了,她看了半天,拿了一套毛巾牙刷和一塊香皂,皺皺眉,有點挑剔地說:“還有更好的嗎?”
“有的妹妹!”小青年市儈回答,他很擅長應對難纏的客人,難纏通常代表有錢。
于是塗藍埙被順理成章領進裡間,那裡比外堂亮,色調是白色和木色,淺而明快的大瓷磚鋪在地上,一套紅木沙發靠牆放着,上面有個茶盤,牆上挂了幅看不懂的毛筆草書。
像是有些鄉鎮風格的VIP招待室。但塗藍埙邁進去的瞬間心中咯噔一沉。
更明亮更寬敞的裡間比陰森森的外堂多了種氣氛,一種讓人腳底闆發冷的凝重空氣,瓷磚的冷意透過鞋底,直滲入人的足心,往上侵湧。
塗藍埙假裝對這裡的裝潢感興趣,趁着小青年去倉庫取貨,那兩個鬼也在外堂沒進來,她看了眼N和劉茂盛。
N的聲音鑽入她的耳朵:“死氣很重,比外面的街道還重。”
“有黃金鏡子的氣息嗎?”塗藍埙從牙縫裡問。
N搖搖頭,沒感受到。
黑家冥祭百貨或許隻是恰好和黑森林百貨同名?
如果黃金鏡子是某店放出來害人的,它在外面獵到靈魂後,應該被回收到主人手裡才對。
他們來錯地方了?
小青年從倉庫裡拉出一隻拖車,上面放的是真貼金描銀的家夥,一件件像極了古董藝術品,還有做工以假亂真的奢侈品包包,從鉑金包到白三彩,如果不是摸上去是紙,簡直和真的一樣。
“這都是不能擺出去的,但客戶訂購沒斷過。”小青年神神秘秘,“您可不能說出去。”
塗藍埙拿起一尊粉彩紙花瓶,它看上去像極了國寶鑒賞節目裡清朝皇帝的藏品,價簽标了個能提輛低檔轎車的數字,小青年極力推薦:“大家都想逝者在地下也能錦衣玉食的,尤其是生前就錦衣玉食的那撥大佬,誰還沒個皇帝夢樂。”
是的,那堆高端貨裡甚至還有龍椅和鳳冠。
塗藍埙大開眼界,到底沒忘此行目的,高傲道:“擺件還有其他的嗎?我想要異域風情一點的。”
她這副模樣還真夠唬人的,小青年以為來了大客戶,又揀出一堆,小心翼翼擺在茶幾上,介紹:“有有有,您掌眼,這是英國女王的冠冕一比一複刻的,那個是紙象牙,還有……”
小青年嘴皮子飛快,N靜候一旁,像個恰好混進來的孤魂野鬼似的到處閑逛,一句懶懶散散的話飄過來:“他現在拿出來的紙紮品有大問題。”
塗藍埙呼吸慢了半拍,面色不動,也不上手,指着最角落的一尊暗色塑像說:“那個我看看。”
那是一尊仿銅制的猞猁雕像,鑲嵌寶石,幾乎和黑森林高端百貨店鋪首頁的海報一模一樣。隻是泛着層紙一樣的淡光。
小青年驟然變了臉色,決斷:“對不起啊,這個沒有現貨!”
塗藍埙表現得對它很感興趣,也急了,“怎麼沒有現貨?這不是嗎。就算沒有,我訂一個行不行。”
“做不了了。”小青年一副貪财相,此刻拒絕得竟十分斷然,“做這個的師傅不做了,這個已經被訂走,今晚就發貨。”
塗藍埙糾纏了兩句,N打來一個眼色,表示有所發現,她最後悻悻離開,隻買了之前的紙毛巾牙刷,還有那堆貴價紙紮品裡價格很高的女王冠冕,因為N表示這筆算他的。
回到車上,他們緩緩離開,在鎮子的另一個邊緣處找了家賓館,塗藍埙開一标間,很快上樓關上房門,問:“那些紙紮品怎麼了?”
毛巾牙刷和冠冕都被放在一張床上,N說:“普通物品沒問題,但是後來那批貴的有古怪。”
紙女王冠冕重量很輕,塗藍埙一下子不敢碰了,等着N解釋,劉茂盛也緊皺眉頭盯着,N說:“這東西上面死氣很濃。活人碰了會死氣纏身,燒給哪個死人,那個死人也會遇到不好的事情……如果ta的靈魂還在世界上的話。”
也就是說,貴價的紙紮祭品其實是誘餌,專門釣那些想讓逝者奢侈一把的有錢人?
塗藍埙問:“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
N将一隻手放在紙王冠上,緩緩道:“這裡面有一種吸取的機制,專門吸靈魂體,化為……你可以理解為營養,補充給它所指向的東西。”
既然是東西,就很難是活人了。
被吸取靈魂體會帶來一系列後遺症,對活人來說是記憶模糊、幻聽幻視、精神障礙甚至癱瘓不醒。
對死人來說,則是靈魂體的虛弱甚至湮滅。
塗藍埙背後有點發涼,自來人們燒化祭奠用品,隻會擔心逝者能否收到錢和衣物,卻從未有人想過,如果這條寄送路徑是打通的,但燒送過去的是一枚傷害鬼魂的“炸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