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峥深深皺着眉頭,隔着手帕整理了下西裝,本想發消息給張霖,可他一摸兜才想起,剛剛情急之下為了攔住劉晖,自己直接把手機丢出去了。
他從地上撿起屏幕布滿裂紋的手機,摁動開機鍵,毫無反應。
“要打電話嗎?我可以借你。”鐘漾十分體貼的将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謝謝。”裴昀峥撥通張特助号碼,“張霖,是我。”
“嗯,我沒事,不用過來。幫我拿套幹淨西裝和一部新手機,送去南岸c棟1801。另外,跟進警局情況,提醒所有公司加強安保,再帶人來檢查一下車。”
簡單吩咐完,挂了電話,裴昀峥道:“車可能被動過手腳,不能開,辛苦鐘小姐走路帶我回家。”
鐘漾突然一頓:“我的傘忘在明珠姐辦公室了!”
“沒事。”裴昀峥變戲法一般從車内掏出一把大黑傘,“我有。”
外面的雨勢比鐘漾來時稍大一些,無數雨點連成線墜落,烏雲遮蔽光照,天空是濃郁的灰,不時還有遠處的轟隆雷聲響起。
“看起來像是要下一場暴雨......”鐘漾顧及裴昀峥受傷的手,主動道:“我來打傘吧。”
黑色陰影籠罩二人,雨滴不間斷的在上方敲擊出快節奏,鐘漾盡力舉高雨傘,才能勉勉強強不碰到裴昀峥的頭。
隻可惜舉一會就累,鐘漾的胳膊不自覺向下墜,走了沒多遠就已經打到裴昀峥頭三次。
“還是我來吧。”他伸手接傘,指腹輕輕掃過鐘漾的手指,帶起一陣酥麻,她如觸電般猛地縮回手。
秋雨吹來陣陣冷意,雨傘下的狹小空間裡,溫度卻是恒定。
鐘漾與裴昀峥肩膀摩擦肩膀,一轉頭便能清晰描摹對方弧度好看的鼻梁,優越的側臉,性感禁欲的喉結......
幸好還有吹來的潮濕的風為鐘漾微微發熱的臉頰降溫,她對裴昀峥說:“小心你的傷口,别碰到雨水。”
裴昀峥點頭,垂眸望她,“好,知道了。”
1801與初次來時大有不同,裡面生活氣息滿滿,一室一廳被打掃的很幹淨,地闆潔淨泛着光。
裴昀峥的衣服褶皺不平,右半邊身子都已濕透,更遑論鞋襪,整個人透着狼狽。
反倒是鐘漾看起來還好,至少上半身一塵不染。
“你先等等,我去給你拿拖鞋。”鐘漾挽起褲腳,先換好鞋進屋,去收納櫃裡翻出透明塑料包裝的酒店一次性拖鞋,遞給裴昀峥,“喏,隻有這個,湊合穿。”
裴昀峥接過,挑眉道:“挺會節約。”
“畢竟現在窮嘛。”鐘漾看着他肩背上大片的深色痕迹,關心道:“你都淋濕了,要不要去洗個澡?我給你拿衣服先穿着,男士全套都有,等張特助送來西裝你再換。”
“如果方便的話,謝謝。”
出門都有司機接送,再不濟也有專門人負責打傘,裴昀峥已經很久沒有在雨天如此狼狽過。
而現在,本就被他嫌棄的西裝被雨滴浸濕,緊貼皮膚,濕漉漉的感覺令他極度不适,能洗澡換衣服的話當然好,他也不想這樣進屋,弄髒鐘漾整潔的家。
浴室同樣很幹淨,各種用品擺放的整潔有條理,裴昀峥褪去潮濕褶皺的衣物,打開花灑。
手背傷口遇水有些刺痛感,裴昀峥毫不在意,任由水流自上而下鋪撒。
這點疼算得了什麼?
他心中經年累月的鈍痛早已将感官磨成粗粝的繭,了無直覺。
就連裴如蓉,這個他曾經做夢都想殺了的人,現在居然也無法帶給他一絲情緒上的波瀾。
該拿回的東西拿了,該報的仇也報了。
支撐他前行的不甘與恨意消解,就如同幽深森林中大霧散去,四方皆可往,卻令人百般迷茫。
夜深人靜時,堆積文件旁,裴昀峥也會短暫阖上疲憊的雙眼,試圖去感受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是空洞、凝滞和荒蕪的聲音。
無喜無悲,無趣無味,無欲無求。
像是不再泛起漣漪的一潭死水,淤泥沉澱成固态的孤獨,藻類在暗處緩慢腐爛。
水蒸氣在不大的空間裡逐漸凝結成一團團霧,缥缈,輕盈,烘的他眯了眯眼,一陣怔松。
他聽着客廳響起的電視機聲,暗暗想,這好像是……家的感覺?
......
南岸公寓一層有好多戶,人員混雜,不比香茗華府安全,于是鐘漾就在網上學了好些防身小妙招。
比如:獨居女性可以在陽台上挂男士衣服,這樣壞人會有所忌憚。
鐘漾将家裡唯一一身作為擺設的男裝摘下疊好,準備送去。
她全買的男士大碼,裴昀峥肯定能穿,就是不知道穿上什麼樣子......
浴室中水聲嘩嘩,鐘漾敲了敲門,道:“毛巾和衣服我給你放在門口了,都是全新的,沒人穿過。”
“好,謝謝。”
不出多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探出,将衣物拿了進去。
趁着裴昀峥洗澡,鐘漾也換好長袖居家服,盤腿坐在沙發上抱着水杯看電視。
浴室吹風機停了許久沒有動靜,鐘漾看向浴室,仿佛是透過磨砂玻璃門看見了裡面人嫌棄十足,猶豫再三的模樣。
原本她沒想那麼多,隻想着讓裴昀峥洗個澡别感冒了,結果摘下衣服才發現......
但,那又怎樣?
鐘漾的某些惡趣味因子悄悄開始作祟。
浴室門鎖咔嚓一聲響起,牛奶沐浴露的香氣向客廳彌漫。
裴昀峥的頭發不同于平常的商務立整,此時正乖順的垂在額前,一張帥氣冷臉上有幾分佯裝鎮定的羞恥。